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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怎麼都不回家?

爸爸,媽媽怎麼都不回家?

2015-05-29 11:45

心病是一種沒藥醫的病,無形卻揪心的痛,天底下的人都生過病只是好的快跟慢而已發現的早與遲而已。
最嚴重的是不肯面對現實選擇逃避與麻痺,那短暫的止痛帶來的後遺症。

心病是一種沒藥醫的病
無形卻揪心的痛
天底下的人都生過病只是好的快跟慢而已發現的早與遲而已
最嚴重的是不肯面對現實選擇逃避與麻痺
那短暫的止痛帶來的後遺症
有時
連醫生
都束手無策
人生重大的轉折都會生病
不管是憂是喜
都有心病


「爸爸,媽媽怎麼都不回家?」兒子問。
「因為她要賺錢養家啊!所以要去上班。」
「那爸爸為什麼不去上班,賺錢養家?」女兒問。
「爸爸要照顧兩個可愛的心肝寶貝啊!」然後三個人抱在一起笑得開心。

麥可的口中從沒說過跟孩子母親已經離婚了,為了孩子成長的過程裡能保有比較多的快樂而不是悲傷,才兩三歲的孩子是不會懂什麼叫作養家餬口,只要父母有一方能陪著他們學習成長,給兒女一個安全的空間才是重點,他想在家裡做一個全職的父親,至於這個角色能做多久,那不是他現在能決定的,反正做到不能做為止,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觀念,可是他自認很正確,學會把自己的不幸歸責於老天,如果上帝非要他死又能怎樣呢?這個社會天天有人活不下去,什麼時後會輪到他就讓它自然發生吧!

「老媽,妳搬去住,要是住不習慣再搬回來。」
「好了,我知道,你進去吧!」
「麗莎,幫奶奶把東西拎上車。」
「我知道,先生。」

麥可的母親終於還是搬去跟他的大兒子住了,這家裡的氣氛也開始轉變,麥可雖是一家之主但做起事來處處受到限制,行為上還被迫作出逆成長的事情,每天要跟國語都說不清楚的外傭交代該作的每一件事,必竟對方是一名女性又必須保持一點距離,也不夠放心外傭一個人帶著小孩,怕孩子講出來的國語有些怪腔調,甚至怕孩子頭腦會變笨,人雖然不應該有任何歧視人的心態,可是他心理上對任何事務的擔心害怕變得更嚴重,天下有哪一個父母會願意,讓孩子成長的過程完全是交在外傭的手中,所以麥可選擇放棄念書了。

「校長,我來辦休學。」
「不是念得好好的,成績也不錯,為什麼不繼續念下去。」
「家裡有些私事要先處理,以後有機會再來讀書。」

在基督書院的兩個學期都是第一名,這雖然不是正式的學歷,只是心理上的失落感加重了,失去了上進學習的機會,為了照顧孩子不得不留在家裡,把自己裝得像一個小孩一樣,整天童言童語,用小孩的方式跟兒女交流,不斷提醒自己,用兒女懂的語言來慢慢教,心態真的會影響一個人的成長,他開始越來越幼稚,處理事情的能力也開始變差,過去賴以維生的業務技能漸漸遠離,不知不覺離開社會走向邊緣,成為社會上的邊緣人,他常暗自祈求上蒼讓他有能力扶養小孩到念完小學,起碼兒女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麗莎,妳遣返回國的通知書寄來家裡,下個月就得回去了,有什麼要準備的或買的東西這幾天去辦一辦。」她是唯一還不想離開我們家,卻又不得不離開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去準備。」

屋漏偏逢連夜雨,離婚才兩個星期,先是母親搬走了,這才沒幾天就接到麗莎的體檢報告過期要被遣送回國了,這台北市政府對小市民確實有一套,當時因為忙些瑣事帶她去醫院體檢晚了三天才把報告寄出去,這下就非要遣返以彰顯法制,任憑麥可陳情申訴也於事無補,眼看這期限是十月就要離開了,這不僅要帶孩子還要趕快學會買菜做飯,一輩子也沒進過幾次廚房,該從何處下手都搞不太清楚,但又不能拖著兩個孩子每天去小吃攤!萬事起頭最難,只要肯踏出第一步總比坐以待斃來的好。

「麗莎,從明天起妳負責把家裡打掃乾淨,小孩的房間衛生要特別注意,衣服洗好燙好再給孩子穿,買菜燒飯的事都由我來做。」
「是的,先生。」

麥可沒想到這上菜市場買菜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不知道怎麼挑菜、不會討價還價、更不敢跟菜販要什麼蔥薑蒜,只會傻傻的一個人站著發呆不像是買菜,到像是派到市場的觀察員,一個小時的買菜時間就帶了一隻煮熟的燒雞回家。

「爸爸,今天買什麼菜給我們吃?」女兒是最愛吃的,每回麥可出門就問他買什麼好吃的給他們兩個寶貝吃。
「帶了你們最喜歡吃的燒雞。」
「爸爸,真厲害。」

第一次上菜市場是徹底的失敗了,可是回到家還是受到孩子熱烈的歡迎,不斷誇獎他很會買菜,買了兒女都愛吃的燒雞,而且是已經煮熟的烤好的,但這跟速食店的炸雞沒什麼差別?

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漸漸學會怎麼買菜,有些攤位特別貴,強調自己是有機的青菜,有的把胡蘿蔔拿刷子刷過就多賣二成價格,賣豬肉的總有比較好的肉留在檯面下給熟客,賣魚的永遠用最便宜的魚吸引顧客,其它都貴的嚇死你,水果絕對不要在市場裡買,要去水果攤,買完菜只要跟菜販說今天別給蔥他就會送你薑或辣椒,這就踏出家庭煮夫的第一步了,麥可想應該可以稱職的扮演好父兼母職的工作,原以為自己調適得不錯,應該可以慢慢走出傷痛,就在帶孩子去公園的一個下午,才發覺他其實還是這麼的脆弱不堪一擊。

1999/9/20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吃過午飯也是最忙的時間,麥可注意天氣變化,等兩個小孩睡完午覺,就要帶兩個小朋友去公園走走,這是固定的行程,孩子天真的小臉上那種無邪的笑容是他最大的滿足感,他依舊靜靜的坐在角落陪著孩子,這時身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李先生,你也帶孩子來公園玩啊!你這兩個小孩真像是雙胞胎,可愛極了,怎麼沒看見你老婆呢?」這是他以前服務過的客戶,就這麼簡單的寒暄問候,卻讓他感到心痛,快要窒息而無法回答。離婚了這三個字竟然說不出口,不是已經展開新生活了嗎?就大方的告訴他離婚了!可是小孩在旁邊又不能講錯話。

「是陳大哥啊!我在家帶孩子老婆去上班了。」
「你真是好福氣,討個老婆賺錢養家,不像我們累個半死要養一家子人。」
「你才真是好福氣,我比不上,你老婆會持家又能幹。」
「會持家沒用,要會賺錢。」還用手比出一個大拇指來。

要不是孩子還小,麥可真想找根繩子上吊死了算了,只好無奈的笑了笑,表示認同。

從這一刻起他整天的情緒都開始不對勁,心裡發慌不敢再經過以前常走的地方,害怕在路上碰見任何一個熟人,討厭有人問起他的家庭,覺得馬路上的人眼睛都是在盯著他看,一定是認為一個大男人不去上班,左右手各牽著一個二、三歲的小鬼,八成是個好吃懶做吃軟飯的傢伙,腦袋裡產生的想法就是不肯放過他,掙扎著將外表裝得很瀟灑,卻又像是不斷拿著把利刃劃向自己胸膛,不明白為什麼心好痛,逢人卻又笑得更開懷?

遇見熟人還裝出一副前所未有的愉快與解放,心理可能是有病,這個社會允許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生病嗎?心裡很多話卻無人可說,連老媽都搬走了,可以找誰訴說一下心中的委屈?誰能幫忙帶這兩個可愛的孩子呢?所有心裡產生的疑問沒有任何一件是可以解決的,這社會不是一個真正會幫人的社會,除非能從中得到名或是利,否則自己的親人又怎麼會袖手旁觀?

兩個可愛的兒女又不是自己想來的,是一對夫妻在恩愛時留下的產物,就算是緣盡情滅也要對孩子負責,這種事情在夫妻沒發生離異前,人人都會冠冕堂皇的說上一段,一旦事情發生之後經常是推的乾乾淨淨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這種事誰也沒經驗,並不能預測到後面會發生的危機,再說麥可也不是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光靠過去幾年工作的積蓄撐不了多久,要不是他母親還在世兒女又太小,實在不想留在這醜陋的人世間,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感動他的就剩下兒女的笑容,這是他活下去最大的動力,他已經很久沒有酗酒了,而且明知道這是很壞的習慣,也不是要替喝酒找盡藉口跟理由,只是很想放縱自己肆無忌憚的鬼吼鬼叫,這天晚上約了幾個以前的老同學去唱歌想來個不醉不歸,大夥正陶醉在杯觥交錯鬼哭狼嚎之際,一陣天旋地轉上下跳動,當時他身在十五樓,搖晃劇烈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驚恐之餘毫不猶豫的摸黑從安全門一路衝到馬路上,立刻跳上計程車趕回家,不僅頭腦瞬間清醒心跳加速不停催促司機。

「司機大哥,麻煩你開快一點,我趕著回家看小孩,拜託。」
「好,我盡量。」
「拜託你再開快一點。」

剛才搖晃得很厲害,怕家裡有甚麼東西打破,會有玻璃碎片傷到孩子,心裡也在想著孩子現在看不見爸爸會怎麼樣,那驚心動魄的震動是生平第一次遇見,麥可不是怕地震是怕再也見不到孩子了,這讓整個人懊悔不已,幹嘛沒事趁兒女睡著跑出來喝酒,趕回到家凌晨二點左右小心翼翼的開啟大門。

「爸爸,你跑去哪裡?我都看不見你啦!」女兒哭得委屈。
「爸爸去找手電筒,我這不是在家嗎!」他心裡十分自責。

外傭抱著女兒哭著到處找爸爸,麥可趕緊接手抱著心肝寶貝女兒頻頻道歉,幫她泡好牛奶拿著她專用的小毛巾哄著她睡覺,一個兩歲半的女兒要是失去父親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生,他不敢往下想,兒子睡得很香並沒發現他出門,很慶幸全家都沒發生意外,這畢竟是震驚中外的九二一大地震,數千人在瞬間失去生命失去親人,更讓他清楚意識到對子女的關愛遠遠超過顧慮自己的安危,生命中的一雙兒女,是他精神上最大的依靠,但在接下來的歲月裡他依然有借酒澆愁的時候。

「麗莎,照顧好自己,有機會來台灣玩記得來看我們。」
「好的先生,再見。」

終於到了外傭離開的日子,送外傭上了接走她的專車,麥可這心裡居然又空了一塊,真是越病越嚴重,就連一個雇用的外傭離開他都會感到惶惶不安,那種沉悶彷彿是天空的顏色又暗了許多,孩子們的眼神裡充滿著不捨又一直追問阿姨什麼時候回來,他只能回答:「別難過很快就回來了」,並沒說出標準答案,「不會再回來了,跟你們的媽一樣去追求自己的快樂了。」

此刻是真正一個人牽著兩個孩子,左手一個二歲半的女兒,右手一個快滿四歲。

怎麼辦?路該怎麼走?心在痛!
沒人看得懂卻只會叫你堅強,堅強能當飯吃嗎?能給孩子未來嗎?
能在麥可去買菜的時候顧小孩嗎?更有一種人不斷講一些更不幸的故事給你聽,彷彿你已經是最幸福的一群人,該懂得知足惜福。
這群人真該死,像是把人推向懸崖的聖誕老人,以為是在送禮其實是在害人!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思聖

書名:跳痛的單親爸爸



出版:白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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