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敢走過的地方，傻子一步就跨過去了。」
二十六年前，王榮文成立遠流出版社，先以吳祥輝寫的《拒絕聯考的小子》一炮而紅、再以三毛翻譯的《娃娃看天下》奠定良基；十六、七年前，王榮文接連推出李敖主編校訂的《中國歷史演義全集》、柏楊編著的《柏楊版資治通鑑》等重量級套書；六年前，王榮文居然能以民間出版社之力，為前總統李登輝出版《經營大台灣》與《台灣的主張》。這段逾四分之一世紀的歷程，台灣出版界給與王榮文的評價，從眼光準、行銷能力強，轉變到政治風向抓得好。
眼光準、行銷強、政治風向抓得好
王榮文，是充滿理想性格的傻子，還是有著靈敏反應的商人？或者，可以借用他為遠流出版屢創高峰的一句話：「還有沒有別的可能？」來描述。至於有哪些可能，以下是《今周刊》專訪紀要：
《今周刊》問（以下簡稱問〉 ：做了二十六年的出版事業，有什麼樣的心得？如何看待這些年來的變化？
王榮文答（以下簡稱答〉 ：談這話題，我得變成白頭宮女了。做出版，基本上，要有點理想、能自得其樂的性格，當然若還有機會能賺點錢，是很不錯的事。
回頭看當年遠流成立時，那是一個可以閉關自守、靠台灣一千六百多萬人口，就可以自給自足的年代。當時出一本書，賣到三千本就能損益兩平。然而隨著時間與環境的改變，經營成本愈來愈高，一本書得賣到六千本、八千本，甚至要賣到一萬本才能打平。
雖然成立出版社的門檻低，但必須嚴格控制成本，只有五、六個人，然後在一個領域有非常獨特的本領，才有機會。而現在的變化是，在一個領域站穩後，稍事擴張，成本會非常高。可是，你不擴大，人家會擴大。
所以，你就被迫要去辦新的刊物、成立新的公司。當初原本只是要做一個志業，在被市場推著前進下，如今居然已發展成了一個事業。變化真的很大，壓力也很大。而這事業要怎麼走下去，正是我們這一代出版人所面臨的問題。
台灣在學整合──中國在學托辣斯
問：如果往中國大陸的市場發展呢？現在兩岸都加入世界貿易組織（ WTO 〉 ，台灣業者又該如何因應？
答：台灣本身的市場競爭已經很劇烈了，而台灣業者進入中國大陸市場，在可預見的未來並不易獲利。
雖然這些年台灣一直在練習購併，但整合成效並不顯著。反觀中國大陸，又是水平購併，又是垂直整合，動作大又快，很是驚人。一位上海復旦大學教授提醒我：「別忘了，中國是一黨獨大的地方，很多事可以強力推動。現在我們只是在向美國學習如何做托辣斯！」
問：讓公司上市上櫃，或許是一個增加競爭力的方式，遠流是否有此規畫？
答：不能說沒有，只是這念頭一直在波動。但最近我很認真在想一位日本人講的話：「一家公司平均能活三十年。」這很有道理，因為一個老闆能工作的精華時間，了不起就是三十年，我好像快滿這個期限了。
其實，遠流也有做上市上櫃的準備，因為透過這機制，才比較容易請到專業經理人。但除了上市上櫃，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透過合作或其他方式，讓企業轉型。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為了能讓遠流繼續走下去。
一句「有沒有別的可能性」賺到三毛的《娃娃看天下》
問：經營這麼多年，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有哪些？遠流賣得最好的書是哪些？
答：每一個階段都有一些代表作，多少可以看出台灣的社會脈動與市場需求（編按：參見附表〉 。
印象深刻的事很多。其中一件是，當年我向暢銷作家三毛邀稿，但因為她已經答應交由平鑫濤的皇冠出版，所以回拒了我。雖然我的性格不會強邀稿，但我喜歡多問一句：「有沒有別的可能性？」
三毛說：「我現在每天炒菜時，都在看一本西班牙漫畫叫《瑪法達的世界》，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幫你翻譯。」
雖然當時遠流並未出版漫畫，但因為三毛紅，我就覺得值得一試。最後要出版前，聯合報副刊的馬各寫了篇介紹，我則拜託他在文末時寫上一行「郵撥帳號 XXX，遠流出版社，每冊二十五元」這行字，讓三毛翻譯的《娃娃看天下》賣了五千套，也啟發了我對媒體力量的認識（編按：之後《娃娃看天下》的出版權轉由皇冠出版公司取得〉 。
而真正有意識賺到大錢，是在出完吳靜吉策畫的《遠流活用英漢辭典》，大約賺了兩百萬元。有錢就有膽，所以才敢冒險去出版《中國歷史演義全集》。如果當年沒做成，遠流就沒了。
重新包裝《拒絕聯考的小子》要讓歷史文獻變成新暢銷書
其實，《中國歷史演義全集》和《娃娃看天下》一樣，大家都是衝著當時如日中天的李敖和三毛而來，所以我們出版社只是借力使力。
不過，那次真是一次夢幻組合，李敖主編與校訂、一位廣告人包裝、現任遠流總經理李傳理擔任執行編輯，喊出的「書櫃代替酒櫃」口號風行、開啟了郵購通路，更打破了銷售紀錄，成為那時代最成功的商品。
那時，《中國歷史演義全集》一套特惠價四千元，每天郵撥進來的現金都有兩、三百萬元。而到了優惠價截止的最後一天，除了傳真不斷的劃撥單，還有很多人到現場排隊，人潮從七樓的會計部排到一樓，讓我了解到廣告節奏的重要。這也是在遠流出版歷程中，最令我這白頭宮女快樂與回味的事。雖然，那個時代不會再有了。
最近會有個有趣的事，「拒絕聯考的小子」吳祥輝寫了本《選戰專家》的新書準備出版，但我提了兩個建議，一是把寫給候選人看的新書以大開本、大賣價出版；一是建議他再為一般人寫本書，讓人知道這個曾經「拒絕聯考的小子」，二十七年來怎麼過，如何從文藝青年變成選戰工作者。
然後把這兩本書和當年寫的《拒絕聯考的小子》包裝在一起。也許，原本已經成為歷史文獻的《拒絕聯考的小子》，因為這樣的新意，可以製造出話題。
經營「總統級」作家因緣際會？有備而來？
問：這幾年，你經營「總統級」作家的成績有目共睹，與他們有特殊的淵源嗎？
答：完全是因緣際會、誤打誤撞。
九四年遠流出版日本知名華裔作家陳舜臣的作品，由於陳舜臣與何既明醫生認識，我就請何既明建議李前總統，在總統府正式接見陳舜臣，這樣對文化界而言，是一個肯定。結果李前總統也同意了。於是當年七月，我就陪同陳舜臣伉儷、何既明醫生晉見李前總統。
我的職業角色是邀稿，所以那天，我當然是有備而去。由於在去之前，在報上看到一則新聞，李前總統表示想寫一本「經國先生談話筆記」，我就問總統可否讓遠流出版，總統就說：好啊，你去和蘇主任（編按：蘇志誠〉 研究。
雖然後來研究的結果，蘇主任覺得不適合。但就和當初與三毛談的情況一樣，我又多問了一句：「有沒有別的可能性？」就這樣，問出後來的《經營大台灣》與《台灣的主張》。
問：那陳總統呢？
答：機緣未到吧！
問：這兩年景氣下滑，對遠流、對出版業的影響？
答：前年和去年的營收，是遠流有史以來最差的兩年，雖然財務上是打平，但對遠流或出版業而言，因為現金流失，所以其實是虧的。但今年看起來情況會好轉。
當年與詹宏志拆夥他是社會公共財不是公司財
問：除了景氣，另一個衝擊是美國、香港等媒體集團進台購併。早年曾與你合作的詹宏志的城邦集團就是其中一例，你怎麼看這件事？怎麼看詹宏志？
答：和現在詹宏志的事業相比，遠流只是個小攤子啦。
我和詹宏志合作時，其實是把他當做社會公共財，而不是遠流的私有財。所以，那時詹宏志雖然是遠流的總經理，但也會去參與電影、唱片製作等活動。
我想，詹宏志在角色扮演上，對於要做一個社會的意見領袖，還是一家公司的專業經理人，可能有一段時間的擺盪。就如同我自己對於出版，是要做一志業，還是事業的矛盾一樣。
問：不過遠流現在還是繼續發展，像今年辦的《科學人》？
答：那也是因緣際會。開始是無意，現在是有意。一開始是陳企齡、高涌泉、王道還等一群年輕的中研院教授的提議，只是我一直很遲疑，中途也曾找人合作。後來我同意做了，而這群教授現在也都成了編譯委員會的成員。不過，辦不辦得起來，真正的挑戰才開始。
最愛參加「強到會」的活動
問：在面對壓力和挑戰之餘，假日會做什麼樣的活動來舒緩？
答：我會定期參加一個「強到會」的活動。
問：什麼是「強到會」？
答：就是強迫要到的會啊！
這個會的成員大都是出版界的，像是洪範的葉步榮、講義的林獻章、出版《二十四小時學會日文》的吳其哲、錦繡的許鐘榮等，另外還有律師蕭雄淋、設計師等十一位。我們每星期聚會一次，大家到了以後，就是爬山。
雖然叫「強到」，總還是有人會「不到」。但沒到的人，也很受我們歡迎，因為他得出錢，讓到的人在爬完山後可以去吃野菜、洗溫泉。這是我們小小的一點娛樂吧！
王榮文小檔案
出生：1949年，嘉義
學歷：政大教育系、政大企研所企家班
現職：遠流出版董事長
經歷：2000年成立智慧藏網路科技，三年內將投入一億美元
1997年成立元尊文化、建置遠流識博網
1987年榮獲金石堂票選出版界「年度風雲人物」
1975年與吳靜吉、薇薇夫人以資本額40萬元合創遠流出版社
1974年與鄧維楨、沈登恩創遠景出版社
1973年與鄧維楨等五十人合辦《太平洋雜誌》
遠流26年重大出版事紀
1975~1979 奠定基礎：吳祥輝著《拒絕聯考的小子》、 三毛譯《娃娃看天
下》、《青少年百科全書》叢書、吳靜吉策畫《遠流活用英漢辭典》
1980~1983 開創套書：李敖主編《中國歷史演義全集》、《柏楊版資治通鑑》
1984~1995 確立路線：吳靜吉策畫《大眾心理學全集》、詹宏志策畫主編《胡
適作品集》、詹宏志策畫主編《社會趨勢叢書》、周浩正策畫主編黑皮書
《實戰智慧叢書》、陳慶浩與王秋桂主編《中國民間故事全集》、《柏楊
版資治通鑑》全套譯畢、94年邀請並引爆陳舜成旋風、李登輝言論集《經
營大台灣》、比爾蓋茨《擁抱未來》
1996~2001 轉型數位： 《光碟版老鼠娶新娘》、《聖境預言書》、《金庸小
說漫畫版》、《遠流作家開講》有聲書、詹宏志精選及導讀《謀殺專門
店》、香港李志清編繪《漫畫版射鵰英雄傳》、陳質采策畫《我會愛精選
繪本》、98年舉辦「金庸小說國際學術研討會暨版本展」、99年李登輝著
《台灣的主張》、《史豔文舞台》叢書
2002多角化經營：取得中文版權並出版已有157年歷史的《科學人》
（Scientific Americ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