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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同婚牧師:現在知道什麼叫被歧視

挺同婚牧師:現在知道什麼叫被歧視
北市古亭長老教會空無一人,牆上十字架被黃燈照著,陳思豪走進去,獨坐在奇異的氛圍中。

陳彥廷

情感關係

攝影/吳東岳

1043期

2016-12-15 11:04

曾歧視同性戀,如今在全台基督教一片反同婚聲浪中,陳思豪卻成為少數的挺同婚牧師,懷著一身傲骨柔情,站在弱勢這一方,為了消弭歧視,他在矛盾處境中踽踽獨行。

十一月十七日,立法院審查婚姻平權法案,院外聚集了上萬名身穿白衣的反同婚群眾。台北古亭長老教會牧師陳思豪卻默默站在一旁,高舉紙板,上頭寫著,「基督徒莫將自己信仰價值強加他人之上」,身後不時傳來「假牧師!」的怒罵聲;同月底立院公聽會上,他更語出驚人地,替身旁許多基督徒向同志道歉。

 

挺同牧師 陳思豪

▲陳思豪對反同團體高舉標語,認為不該將信仰強加於他人。(圖片來源/陳思豪提供)
 

曾因不理解痛斥同志 他從一對男男情侶改觀


同婚議題吵得凶,身為牧師的陳思豪「挺同」,被同運者視為英雄,卻也被反同婚基督教會視為叛徒、看作猶大。

「我曾經是非常反同的基督徒!」陳思豪坦承。

他過去曾經告訴同志,「上帝不會因為你的性傾向就說你是罪人,發生了性行為才是上帝不喜悅的,所以你們最好這輩子不要有性行為!」

五十二歲的他,頭髮已花,眼睛略帶血絲,身形標準,卻因多年勞累,血壓已高到一八○/一二○,回首過去,他懊惱地說,「當時真是白目!我為什麼這次站出來?一部分也是因為愧疚。」

二十年前陳思豪赴美讀書時,認識了一對男同志情侶,「這兩人工作、品德、待人接物都比我好,那我能罵他們什麼?我只能罵他們是gay。」但是「gay」真的被上帝所唾棄嗎?他心中的質疑也油然而生。

此後,他不斷探索神學,回溯歷史重新詮釋終於理解,「幫助人不被歧視,才是更核心的基督教信仰。」他認為,《聖經》沒有定罪同性性行為;他更強調,基督徒不應拿信仰價值強加於國家法律。

比起尋常牧師,陳思豪言談之間,總帶著一絲俠氣,對弱勢充滿關懷。想通了基督教價值,他更能接觸同志,並付出關懷。

古亭長老教會的男同志會友ASAPH原是北部某教會教友,二○一三年底反同大遊行前,因不堪壓力而向牧師出櫃,未料,卻立刻遭撤除教會內職務,並被要求離開教會。

ASAPH和男友在古亭長老教會遇到了陳思豪,首度見面,陳思豪就對他們說:「沒人有權力代替上帝,把任何人趕出教會。」

此後,陳思豪還曾放下繁瑣事務,與他們深談六小時,原因只有一句話,他告訴那對同志情侶,「因為你們是我的羊啊!(基督教將牧師比喻為領導眾教友的牧羊人)」

其實從小,陳思豪就展現出濟弱扶傾的傲骨柔情。

陳思豪成長在一個傳統本省家庭,父親在外工作,母親每周都帶小孩上基督長老教會。

老派的父親曾告誡他,「不要好管閒事」、「不要與人談政治」,但年少輕狂的他動輒為挺同學打架、向教官翻桌、向老師嗆聲,國中留級、高中操行不及格,還遭退學、轉學,連教會都容不下他。

 

到風化區、賭場唱聖歌 他決心要為弱勢「叛逆」


後來他就讀屏東農專,陳思豪重新擁抱教會,周末勤跑偏鄉、寒暑假辦營隊、踏遍山林提倡環保、協助教會救援雛妓轉業,「從那時候我就清楚,我們的信仰實踐就是愛上帝、愛鄰舍、愛我們的土地。」

或許陳思豪與眾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不畏流俗價值,總為弱勢「叛逆」。

陳思豪當完兵,他加入某風化區旁的教會,「不會有人想去關心風化區那一塊,每個禮拜天大家雍容華貴來做禮拜,結束就離開,對隔一條巷子那些人理都不理,當時覺得很虛偽!」

他愈看愈不對,某年聖誕夜,竟領著一群中學生走入風化區唱聖歌,「走過一家家色情按摩院、柏青哥,直接衝到店家二樓,人家褲子還沒穿好就衝進去發傳單。」陳思豪回憶。

當晚最後一站是教會隔壁的地下室賭場,保鑣不准他們進門,只能在外由上往下唱。「我們就這樣唱,結果小姐上來跟我們一起唱耶!她們從原住民部落被賣來當小姐,小時候都有教會經驗,聽到我們唱聖歌,拉著客人跑上來一起唱,還叫客人給我們紅包,大家當場都哭了!」

「年輕,就是有股理想,覺得社區再怎麼怪,還是我們的社區。」前述唱聖歌的企畫案,陳思豪在前一年就向教會提出遭否決,隔年重提再遭否決,於是牛脾氣一來,「我管你准不准,我就做啊!做完就離開(教會)!」

「現在我會站出來也是這種個性,已經被教會罵到臭頭了!呵呵!」陳思豪逕自苦笑了起來,彷彿覺得這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挺同牧師 陳思豪

▲身為基督教牧師,陳思豪卻為爭取「同性婚姻法」挺身而出。(圖片來源/UDN.COM)

 

肩負信仰踽踽獨行 他堅持當仗義的「屠狗輩」


如今他再為同婚挺弱勢,陳思豪面臨的壓力比以前更沉重,他是牧師,古亭教會教友中,有大半反對同婚,這種人情壓力已讓他矛盾掙扎。

就在我們採訪時,陳思豪母親更一度來電,手機傳來台語聲:「拜託不要再管了好不好?」陳思豪苦笑,近日他母親和妻子受到各方教友壓力,都加入力阻陳思豪「沉淪」的行列。

就連他小六的么女也對著老爸說,「爸爸你為什麼可以挺同?你是牧師耶!《聖經》不是這樣說的!」陳思豪邊說邊笑,他補了一句:「氣死我了。」

陳思豪為顧及親人感受,缺席十日的挺同婚集會。「現在我深刻知道,什麼叫作被歧視啊!這一切讓我更能同理同志的境遇。」

理解的同時,陳思豪也對反同婚會友深感抱歉,他娓娓訴說自己的矛盾處境,「我不能只顧某一種羊, 我也是他們(反同婚者)的牧師,不能讓他們覺得被遺棄!」

九日晚上,一群古亭教會挺同婚的會友和非教徒朋友舉行「耶穌挺銅製(同志)」活動,發送自己設計的紅銅十字架徽章。主辦人洪道安說,過去一直認為反同志的基督徒很蠢,但是這次想用詼諧、溫柔的態度來對話,因為「牧師都非常小心不去傷害他們,這是我從他身上學到的。」

洪道安和他幾位中文系同學平日就與陳思豪相熟,他們教他一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陳思豪很愛這句話,並說想當個「屠狗輩」(指講義氣的販夫走卒)。


無拘無束、行俠仗義的屠狗輩和戰戰兢兢、帶領羊群的牧羊人,看似兩種極端,如何能兼顧?陳思豪知道,接下來的踽踽獨行,勢必更加艱難。

 

挺同牧師 陳思豪

▲陳思豪傳道時條理分明,也向教友分享他信仰的價值。(圖片來源/陳思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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