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下 中國態度轉變與對台灣統戰的影響

作為受到更強大的鄰國欲「復興往日光榮」而威脅併吞之的小國，烏克蘭和台灣有明顯的共同點，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對台灣國安亦有明顯影響。此外，俄國和中國當局的民族主義和修正主義性質，以及他們對自由民主和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的共同敵意，似乎使他們在烏克蘭和台灣議題上自然而然地利益一致。然而，俄羅斯和中國的利益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一致，主要是因為俄羅斯的入侵行動正在削弱中國對台灣統戰的外交和宣傳正當性。

中國 - 俄羅斯 2 月 4 日聯合聲明

習近平於2019年6月訪問俄羅斯的過程中，中國和俄羅斯政府共同宣布「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之後的三年，中俄關係持續升溫，共同舉辦聯合軍事演習，受許多觀察家認為具有挑釁意味。舉例來說，2021年10月進行的海軍演習中，中俄軍艦幾乎環繞了日本本州島。今年2月值得注意的是，原本中俄在準聯盟關係中迅速升溫，卻在不到三週之後往降溫的方向前進。

2月4日，俄羅斯總統普丁前往北京參加冬奧會開幕式，同時還與習近平直接會晤。兩國政府在當天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其中包含了一些引射性語言，表明兩國日益一致是對「一些 [國際] 行為體 [......] 干涉他國內政，侵犯其合法權益 [......] 的威脅的直接回應。這種霸權企圖對全球和地區和平與穩定構成嚴重威脅，破壞了世界秩序的穩定。」這種關於「霸權」的語言，長期以來一直是中共對美國的標籤，也提到通過「某些軍事和政治聯盟和同盟 [它們] 加劇了地緣政治競爭，助長了對立和對抗，並嚴重破壞了國際安全秩序和全球戰略穩定」，尖銳而明確地將指控延伸到北約。

針對俄羅斯和中國之間日益增長的軍事結盟、莫斯科欲收回前蘇聯國家的野心與中國宣稱擁有台灣，外界十分關切該文件所做的開放式的聲明：「兩國友好沒有止境，合作沒有禁區」。

（圖：3月4日，俄羅斯總統普丁（左）和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右）在北京釣魚台國賓館會面，同一天，兩國政府發布聯合公報，宣布「兩國友好沒有止境」。來源： PRC Foreign Ministry。)

支持俄羅斯的聲浪和指責美國的「假消息攻擊」

在此背景下，隨著烏克蘭局勢更加緊張，中國官員卻對俄羅斯保持了非常友好的姿態。據報導，在俄國入侵前的幾週，美國官員與中國官員進行了多次會晤，提出了俄羅斯軍事集結的證據，並要求中國協助俄羅斯政府退讓，但都遭到了拒絕，甚至傳言說中國將這些會晤的消息轉達給俄國。此外，一份近日泄露的中共政府對中國國家媒體工作者的社交媒體指導命令中表示，中國媒體禁止發布「任何不利於俄羅斯或（其他）親西方的信息」。

事實上，在俄國入侵之前，中國政府代表砲口一致的指稱，美國和歐洲國家透過對俄羅斯的不實指控來挑起虛假危機（並經常使用毛澤東時代般的尖銳字眼）。例如，2月16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記者會上宣稱：「在烏克蘭局勢中，西方國家從事了信息恐怖主義。西方在烏克蘭問題上實行了信息恐怖主義，並要求美國停止其『虛假信息攻勢』。」

俄羅斯政府宣布承認烏克蘭東部的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分離共和國，並向這些地區派遣「維和部隊」，這讓北京的消息操作陷入混亂。俄國宣布進軍之後，中國代表發表了一連串平淡無奇和無承諾意味的聲明，其中包括新華社對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和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2月22日通話的評論。此報導中，王毅在通話中對烏克蘭局勢表示「關切」，並說「任何國家的主權安全都應被尊重，各國應履行《聯合國憲章》之宗旨和原則。」

 2月24日入侵開始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立即發表十分老套的評論：「目前的局勢是各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而「中國正在密切關注最新的事態發展，並呼籲各方保持克制，防止局勢失控。」根據另一份中國官媒對普京和習近平2月25日電話的總結，習近平表示，中國當局對於「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的立場一致」，並且表示「中國支持俄羅斯和烏克蘭通過談判解決其緊張局勢。」

如果中國有任何風向轉變，可能是基於中共高層發現自己在國際上顯得無法交代，尤其是中國在俄軍入侵前幾週一直支持俄國政府的聲明的情形之下。對於處理烏克蘭戰爭事件，中國在2月25日的聯合國安理會投票中投了棄權票，而不是根據兩國「合作沒有禁區」的脈絡行使否決權。這裡清楚的顯示，中共高層對俄烏事件的發展趨勢並不滿意。

北京對烏克蘭和台灣的評論

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對中國對台灣的主權宣稱有嚴重影響。中國長期受到外國嗤笑與批判對其國內人權記錄，也拒絕任何國外調查西藏和新疆種族衝突地區，刻畫了中國歷來外交立場就是對國家領土主權議題上保持既堅持頑固又絲毫不妥協的態度。這顯然與俄國的單方面承認烏克蘭分離地區（以及隨後完全或部分併吞烏克蘭的計畫，或者俄國在烏克連建立從屬政權而形成邦聯體制）的作法相互沖突。中國擔心這些舉動會成為未來國際承認台灣為實質獨立國家的先例，或者是台灣與外國盟友產生更緊密的關係。與俄國這種直接違反聯合國憲章的入侵行為相比，中國更擔心如此論調會使得台灣主權獨立化產生國際認可的正當性。

中國共產黨的宣傳系統已經迅速行動起來，將烏克蘭和台灣之間的任何比較壓制撲滅。這一主題在2月23-24日，即入侵開始之時，在中國的消息傳遞中尤其甚多。華春瑩在2月23日的新聞發布會上用了很長的時間來評論台灣問題，警告「台灣當局的某些人」不要藉由「烏克蘭問題蹭熱點」，並聲稱「台灣肯定不是烏克蘭。台灣一直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是一個無可爭議的歷史和法律事實。」《人民日報》網站2月23日的一篇在線評論更是點出，「西方有一些聲音試圖將烏克蘭危機與台灣問題進行比較。然而，這兩種情況完全不同，因為台灣從來都不是一個主權國家，台灣問題是中國的內部事務，而不是國際問題。」

隔天，《中國日報》英文版的一篇社論抨擊了台灣總統蔡英文對烏克蘭的聲援，並聲稱：

蔡英文和她的民進黨參與陰謀，將台灣問題變成一個『國際問題』，從而為他們追求    該島『獨立』的行為爭取國際支持。蔡英文忘記了一個事實，即台灣一直是中國的一部分，從來都不是一個主權國家，這是整個世界和台灣海峽兩岸的中國人所認同之。蔡英文和她的集團永遠不應該低估中央政府保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決心。」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對中國對台灣的要求的影響

從表面上看，俄羅斯和中國政府似乎有著密切的共同點，都希望收回過去帝國時期所擁有的故土。然而，中國有充分的理由對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感到不安，而這不僅僅是為了避免與被俄國侵略行動連累之故。考慮到自己對台灣的野心，中共高層對俄羅斯併吞烏克蘭不會淚流滿面，尤其是當俄國得勝後，進而成功削弱了牽制中國的歐美世界秩序之威信和影響力。然而，這一體系反而因俄羅斯入侵之後而進行重振而不受到削弱，即使俄國的外交和政宣基調與中國對台灣問題的立場相左。

因此，中國在大幅回避了這一問題，避免批評俄羅斯，但同時也與俄國保持距離。中共的宣傳系統繼續支持俄國，但沒有明確認可其軍事行動：例如，原封不動的出版克里姆林宮的談話要點，以及設立名義上第三方專欄來指責美國與烏克蘭政府引發戰爭。然而，由於中國發現自己被一個已經成為放逐國家（pariah state）的俄羅斯結盟而無法脫勾，又這個盟友的行動削弱了中國在台灣問題上的外交正當性，中共高層可能因為統戰受阻而反悔與俄國結盟。

重點論述：儘管中國宣稱與莫斯科建立了「戰略夥伴關係」，但中國高層卻沒有公開支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因為俄國入侵烏克蘭有損於中國對台灣的主權主張之統戰。

作者：多森（John Dotson）

是全球台灣研究中心的副執行長，也是《全球台灣簡報》的副主編。

原文：Beijing’s Shifting Messaging on the Ukraine Crisis — and the Implications for Its Sovereignty Claims Over Taiwan

By: John Dotson

（原文出版日期：2022 年 3 月 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