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大S徐熙媛春節期間與家人同遊日本,因流感併發肺炎在東京離世,享年48歲。消息一傳出,就有不少人質疑日本醫療體系的效率,認為如果是在台灣,也許很快就能被救回來…
前急診醫師安東尼蘇對此表示,因為單一事件認定日本醫療不行,在台灣治療肯定沒事,實在天真的可笑。特別是在不知道完整的治療經過下,更何況流感重症的病程,不可預測性實在太多,重症來的猝不及防,就算年紀不是很大,也沒有甚麼慢性病的患者,也可能病程進展迅速,及時處理也無法回天。
看著網路上一堆台灣人數落日本醫療如何差勁,台灣醫療多麼棒,身為第一線醫療人員,實在有點五味雜陳。我不敢說自己多了解日本的醫療環境,但之前因為做國際醫療轉送的關係,造訪過不少日本醫學中心級的醫院。
醫學中心急診只有2床病人
一次是去探訪一位在名古屋最大的醫學中心住院的台灣病患。兩位神經外科醫師,在半夜跟我們詳細說明病情,評估轉送回台灣的可能性,他們還帶我小小參觀了他們的急診室。不大的空間,躺了兩床病人。對,兩床。
整個日本中部最大的醫學中心,就兩床病人,完全看不到忙進忙出疲於奔命的護理人員,和不耐久候對著櫃檯咆哮的家屬。整個急診室就是安靜、清潔、井然有序,就像是一個該讓病患好好休息的理想場所。
另一次我帶一位肋骨多處骨折的老先生回台灣,到林口長庚醫院急診室。這是我第一次到林長,到了一個像是大廳的地方,我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摩肩擦踵」。那個空間的人口密度讓人連呼吸都不太順⋯我們被擠到一個角落去,連站的空間都快沒了。
日本的醫療分級作得非常確實,基層醫院對來診病患作分類,若是不能在當天領藥回家,必須住院或更進一步檢查的,就會往上轉第二級醫院,若是需要緊急處置或是危急病患,就會再往上轉到三級醫學中心。
▲日本醫療分級很嚴格,無法直接到醫學中心掛號,急診也要預約。圖片/Shutterstock
沒有發瘋醉漢、看鼻塞的患者
這就是為什麼名古屋的中部國際醫療中心,只有兩床病人,而沒有發酒瘋、發燒小兒、或是任何原因自己走來掛號的病人。(有些日本醫院可以自行掛號但要加不少錢)
而台灣的急診是「醫療量能無上限」的概念。大概是你通過了重度責任醫院的評鑑,就像你跟某個惡魔簽訂了契約,這代表無論多少病患、是否超越了你人力負荷的上限,你都不能說不。
你只能一直接新的病患,一直接轉院病患,你不能說抱歉我們沒辦法再接了,因為民眾、醫院、衛生管理機關都無法接受這種說法。特別是多年前所謂的「人球事件」,然後有個傢伙發明了「醫德」這個萬能勒索名詞,當你用醫療量能超過負荷拒絕病患掛號,就是挑起民眾的敏感神經。
現在我們打轉院電話,幾乎不會聽到說「噢你們不能轉過來」,但會聽到「要過來可以,但已經沒有推床,可能會扣床喔!」什麼意思?
意思是急診室所有的病床都躺滿人了,如果病患送過去,要嘛坐輪椅(有時候連輪椅都沒了)、要嘛站著,一定得躺床的,就要把轉院救護車的擔架床給扣著,救護人員也得在現場走不了,直到有其他空的床生出來。這就是我們台灣人自豪的醫療現況。
有限資源就在懸崖邊苦撐著
曾經有一次,我陪同某位國外轉送回國的病患回榮總,保險公司已經聯絡好後線主治醫師,但還是要從急診上病房,到了急診室,急診醫師看到病患就指著我的鼻子大罵,為什麼病患有氣切管需要呼吸器沒有事先聯絡?
雖然說病患已經是穩定的狀態,不一定需要呼吸器,但他的重點是要是急診呼吸器都用光了,這就造成風險。對,不只是病床,呼吸器也是會用光的。
那是多年以前,承平時期,沒有任何新興傳染病在流行,醫學中心就是在這種資源隨時可能耗盡的懸崖邊努力撐著。所以好幾次我轉病人回台灣,都會覺得很煩,人群密集、等空床、等醫護好不容易生出空檔來接病人,等醫師交班⋯這都不是現場醫護人員的問題,這就是制度下,活生生的、我們自豪的醫療品質。
而當我把病人轉送回日本的時候,一進醫院,是四五個醫師、護理師圍在我的病人旁邊,抽血打點滴初步評估⋯然後主治醫師好整以暇地聽我交接班。然後醫院沒有其他的病人、家屬。你說到底哪一邊是醫療進步的景象?
▲台灣的醫療的「可近性」非常高,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走進大型醫學中心掛號看診。圖片/今周刊攝影資料庫
台灣民眾已有醫療優越感
我們的醫療有的是壓倒性的「可近性」,你可以直接去台大醫院掛急診看你幾年都沒好的鼻塞問題,完全沒人可以阻止你。但這些「可近性」都建立在壓榨醫護人員人力、精神壓力上,而當我們的國民,對這樣的可近性甚至產生優越感的時候,這樣的壓榨是看不到盡頭的。
所以在醫師群組,有人問,到底要被逼到什麼程度,我們才能停止掛號,停止接新病患?你不能。
因為民眾已經產生了優越感,你停止掛號,拒絕病患,就像是在這個優越感上搧了一個大巴掌,像是告訴他們你的優越感都是假象,台灣的醫療系統沒有你想像的健全,這是政府、民眾都無法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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