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越病逝 鄧志鴻:我像是失去了父親一樣......

孫越孫叔叔1日因敗血症合併多重器官衰竭離開了這個世界，在他87歲這年帶著虔誠的信仰，回到了上帝為他預備的國度。鄧志鴻知道「天使們會吹著號角、唱著詩歌歡迎他！」但是人終究是人，悲傷比憤怒還忍無可忍，「我像是失去了父親一樣......」鄧志鴻善耍腹語偶戲，但他的哽咽中卻沒一絲「演」，毫無虛假。
 
孫叔叔成名的早，過去曾是演藝圈知名的角色，1983年，他事業更達如日中天。孫叔叔的演技自然不用說，1969年演出的《揚子江風雲》讓他斬獲金馬獎最佳男配角、83年靠《搭錯車》得到金馬獎影帝；他在張小燕《銀河璇宮》演出的短劇更是幽默詼諧，《小人物狂想曲》紅透半邊天，和陶叔叔陶大偉合唱的《朋友歌》，也幾乎傳唱大街小巷。
 
然而當年宇宙光雜誌邀他參加「送炭到泰北」公益活動，孫叔叔徹夜守著一個吊著點滴、命在旦夕的孩子，醫生最後卻仍無奈宣布「孩子死了」。那時，他挨著死亡，突然發現了「自我」的微弱，於是他決定投入公益活動，1989年更再也不收任何酬勞，一輩子只幹公益這件事。因為他知道，不只是泰北的孩子，在這個世道，有太多太多孩子需要他拉上一把。
 
「他的背影就像是磐石。」老鄧說話的聲音斷了，鼻子又低低地抽了一下，他很清楚，自己其實也曾經就是那個迷失在這世界的孩子，而拉他一把的沒有別人，那個人正是孫越，「每次去教會，我都坐在他背後，見著他的身影，就能領會《舊約》裡，為何形容耶和華是『高台』、是『避難所』。」
 
老鄧早年曾是「鄉音合唱團」的一員，才華洋溢，在台灣更是「模仿秀」鼻祖，曾經紅極一時，然而演藝圈是個殘酷的圈子，有時候紅得了一時，卻紅不了一世。2007年，老鄧已經沈寂了好一陣子，身上沒錢又找不著機會，在北京搞了一個工作室，希望西進，卻又四處碰壁，滿腹牢騷，處境淒慘。
 
「很早我就認識孫叔叔，但在那年，我第一次跟他有真正的交集。」失意的老鄧當時到國父紀念館看舞台劇《花都巴黎》，孫叔叔和陶大偉恰巧就坐在他身後，「不知道為什麼，耳朵旁像是有個聲音，一直告訴我：『上去問候一下老人家！』」老鄧覺得唐突，卻拗不過那聲音，硬著頭皮上前問安，「想不到孫叔叔真的就像個『老朋友』，對著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志鴻，好久不見！你跑哪去了你？」孫叔叔說。「我在流浪......」老鄧蹙眉回答。
 
「那時候，是我人生最慘的時候，身上半個case也沒有。孫叔叔聽完我說的，只告訴我，『別流浪了，趕緊回來。』我們互相留了電話，隔天我打給他，他說：『我在藝人之家（台灣藝人基督教團契）』要我去找他。」這個邀約，成了鄧志鴻人生的道標。
 
「我十二歲就受洗，卻很長時間沒去過教會，紅的時候覺得沒必要，不紅的時候也想不到要去。」孫叔叔的一席話，「不要再流浪了」，「卻讓我覺得，自己遇到了天使，我去了，當他用手掌握著我說『上帝祝福你』，好像一點委屈也沒有了......」
 
孫越熱心公益，老鄧更看在眼裡，「有天他跟我說，去做公義的事！」他突然發現，可能自己就像當年從泰北回國的孫越，因為太在意自我，所以反而窄了視野，「08年開始，無論教會、學校、醫院、監獄。」也沒人付錢邀約老鄧，他自己就帶著他的人偶去了。
 
最溫暖的公義與公益，永遠不是那種用來「說說」的口號，只有真正發自內心的關懷，才有辦法打動人心，老鄧無意得知，孫叔叔每晚都會為自己禱告，「他跟上帝說，『鄧志鴻一身本領，可別讓他早死啊！要用他！』」他知道，即使他失意，孫叔叔、還有上帝都不會遺棄他，過去滿肚子不滿、怨懟的他，「從那刻起，再也不計較了！」
 
直到現在，老鄧桌前，都還擺著一張孫叔叔親筆寫的字，「那是2014年聖誕節，我帶了一張空白的聖誕卡給孫叔叔，我不知寫什麼，我們就一起腦力激盪，他為我寫了16個字。」上頭寫著：「不疾不徐、不慍不火、不慌不忙、不偏不倚」，老鄧知道，孫叔叔替他寫的，正是他了不起的人生裡，悟出的了不起的結論，即使平凡，卻比絢麗奪目的成就更困難、更意味深長。
 

▲直到現在，鄧志鴻的書桌上仍擺著孫越親筆寫的耶誕卡。（圖／鄧志鴻提供）

老鄧的聲音又哽咽了，他65歲才成婚，他和太太的家人都去世了，他找了孫叔叔，替他牽著太太的手走過紅毯，「可能我已經把他當父親了！」他話幾乎說不下去......
 
他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跟孫叔叔通line，那是今年初的事，孫叔叔那時候身體狀況還好。今年九月，老鄧要為他四十年演藝生涯再做一次紀念演出，「我邀請孫叔叔和孫媽媽當我的貴賓......」他又哽咽了，「但我失去了一個靠山、一個寶貝、一個無話不談的老朋友......」
 
「我其實為他寫了一首歌，孫叔叔總說自己是老兵，他總這樣說......」孫叔叔是早期從中國來台灣的老兵，他們曾聊過故鄉的事，所以老鄧在歌詞裡這麼寫著：
 
「海峽的月呀！月如鈎 ！勾起了怨 ，勾起了愁，怨的是一縷青絲換白頭 ，愁的是天涯浪蕩幾時休。
海峽的水呀，漫漫的流，流不去怨，流不去愁，怨的是一縷深情依如舊，愁的是海角何處覓芳踪。
海峽月濛濛！
海峽水悠悠！
人生像月有陰晴！
人生似水有潮汐！
莫嘆滄桑殘如夢！
莫悲繁花心無依！
啊…
海峽月夜待黎明…」
 
孫叔叔是有鄉愁的，老鄧為他譜出了詞曲，然而，他現在已經回到了他的原鄉，不是對岸，而是那個天上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