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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Y 巨人再起 P.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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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相信,盛行於侏羅紀時代的大型爬蟲類恐龍,是被無數來自於太空的隕石墜落地球,改變當時氣候而導致滅亡的。

這對日本新力集團社長出井伸之有極大的啟發。他認為,網路就是現代的隕石,而猶如恐龍般的巨型企業新力,正面臨這一波前所未有的環境巨變衝擊。

要如何躲過如此劇烈的衝擊,正是出井伸之當前最大的挑戰。他也深刻體認,過去推動的改造仍限於連續性的改革,並未讓新力走出真正的危機。因此他力主非連續時代概念,強調新力需要大跳躍式的創新,才能走出困局,而「妨礙非連續改革的抵抗勢力,其實就是自己,如果不能跳脫固有觀念,重新過有創意的人生,那我們將沒有未來。」

這是對未來的預測,也是新力未來最大的一場賭局。出井伸之正把自己壓在這場賭局中。至於成敗,或許就不是出井伸之可以負責的了。

在過去半個世紀裡,全球有將近五十億人次不知不覺中與日本新力發生過關係!

這些人不是家中有過新力生產的電視、發行的唱片,就是在戲院或有線電視裡欣賞過新力投資拍攝的《空軍一號》、《蜘蛛人》以及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有新力經驗的人口如此龐大,難怪能讓新力這個名號就有逾一百五十億美元(約新台幣五千多億元)的價值。而這些美好的新力經驗與價值,有將近五分之一是出自新力現任董事長出井伸之 ( Nobuyuki Idei )之手。


接棒  每天自問:新力會不會突然死亡?

但新力也在出井手中盛極而衰,市值在三年內從一千五百億美元萎縮到僅剩五分之一,他卻揚言,給新力兩年時間,二○○六年新力終將再起!這是誇口?或終將成真?這位執掌跨國企業大舵的高知名度企業家到底會給與我們什麼樣的啟示?在他的著作《非連續時代》中文版即將在台出版之際,讓我們從中找到可資借鏡的啟示。

一九九五年四月時,這位在新力已工作三十五年、非技術與業務出身,以行銷見長的「黑馬」,在全日本的驚訝聲中,接下前任董事長大賀典雄所移交的指揮棒。雖然,新力很快就平息了眾人的意外,但出井個人卻再也無法沉靜,從接棒的那一刻起,他時刻都在問自己:「新力會不會突然死亡?」

誰都想不到,這個問題成了「新力魔戒」。出井接棒的九年間,新力一年出貨的產品設備達到一億台之多,更創下破紀錄的市值一千五百億美元(約新台幣五兆二千五百億元)、年營收逾七百億美元的輝煌戰績,新力王國征服全球的版圖無人能及。

出井伸之領軍下的新力在二○○○年前曾五度榮登哈里斯民調( Harris Poll )「年度最佳品牌」榜首,出井則在同年被《亞洲週刊》( Asiaweek )選為亞洲最具權力人物的第三名,新力和出井的聲譽達到鼎盛。

諷刺的是,一年後,新力隨即露出衰敗之象,二○○二年第四季出現淨虧損一千多億日圓(約新台幣三百二十億元)。「新力榮耀」和出井伸之口中的隕石「網路」,一起下墜。尤其在品牌排行榜上,被出井在日本早稻田大學時期的學弟──李健熙所統率的三星部隊快速追趕上。即使是新力人也發現到,消費者眼中高檔且時髦的液晶電視、又酷又 in 的手機都是三星,連在美國等海外股市裡,要挑選獲利可期的標的時,買進的總少不了三星這一檔股票。

○二年四月,美國紐約股市發布一項資訊:三星市值為五百五十多億美元,比新力市值多出十八億美元;同一年,新力業績下滑,隔一年虧損持續增加,到了○三年四月二十四日公布財報後的兩天裡,新力就在股市裡蒸發掉四千億日圓,同時還連累了日經二二五指數跌到二十年來的最低點七千六百點,損失慘重的投資人只有無奈地稱之為「新力衝擊」( Sony Shock )。

「走下坡」、「搞什麼」、「不行了嗎」的質疑與批評排山倒海而來。在新力發生股災後的一個月,出井伸之慷慨激昂地發表了「蛻變六十」(Transformation 60 )的改革計畫。在這個計畫之下,未來三年新力將投入三千億日圓,進行組織與事業重整、人員與設備裁減,以及將營利率提高到一○%。「○六年,當新力慶祝六十歲生日時,就是新力重生的時刻!」

六十歲會對新力和出井這麼重要,是因為日本人稱六十歲為「還曆之年」,代表了在這一年,會把你的歲月還給你,然後一切從頭開始,掀起你重生的第一頁。儘管如此,市場仍吝於給與祝福的掌聲,英國《金融時報》( Financial Times)甚至潑冷水表示:「不管他說什麼,也難以重建新力的聲譽。」

不過,新力的員工倒是很願意相信出井可以將他們帶到一個新的未來,畢竟出井可是親歷過九○年代日本電子業「失意的十年」,並將新力拉到頂峰的領導人,也「只有冷靜地分析過去和現狀,才會看到新力未來。而出井董事長一向可以看得很遠、很清楚,也很有把握。」三十五年前就加入新力的新力台灣董事長瀧永敏之說。

深諳溝通的出井伸之,在○二年年底於日本出版了《非連續時代》( QuantumLeaps ),出井伸之在這本書裡展現了他個人經營管理、解讀未來趨勢的精髓。但十七萬新力人真能跟上出井伸之的革新腳步嗎?何況,為達成出井伸之的改造大業,會有兩萬多人將被資遣。在如此內外交迫的困局中,包括新力人,會有多少人相信出井能完成這樣的理想?


崛起  盛田昭夫識才,被派駐法國深耕歐洲灘頭堡

「出井先生是一位很特別、很有領導特質的人,就像新力的創辦人井深大、盛田昭夫和前任董事長大賀典雄一樣。」瀧永敏之微笑著說。

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法語,加上溫文儒雅形象的出井,堪稱是當前國際社會上,聲名最盛的日本企業領導人,他的國際聲譽讓拔擢他的前任董事長大賀都感意外,當日本政府積極想擺脫十年景氣低迷而籌備「資訊科技戰略會議」時,打出的形象牌領導人選,也是非「新力的出井先生」莫屬。

走向國際彷彿是出井伸之的宿命所繫。一九三七年,正逢二次大戰時期出生於東京書香門第的出井伸之,由於父親出井盛之赴中國大連擔任當地的日本工商協會理事長,也讓出井從出生後到國小二年級都在大連度過。

早歲的出井伸之以父親出井盛之為仿效對象,當時出井盛之在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系擔任教授。六○年春,出井伸之從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系畢業,即有意赴歐深造以便進入學術領域,當時,他的畢業論文題目就是「歐洲共同市場」。

為便於歐洲留學打工,出井找工作都鎖定在歐洲開疆拓土的日本企業,當時他考量的包括新力與調味品業者味之素。加入新力一年後,出井轉赴瑞士日內瓦國際事務學院深造,志向逐漸轉為商業實務。六三年,他返回東京,原本準備跳槽,卻被接機的主管一語戳破,出井當場尷尬不已,決定留任新力。

六八年是法國社會動盪不安的一年,也是出井職場生涯的轉捩點。當時新力創辦人之一的盛田昭夫計畫深耕歐洲市場,派遣熟稔歐洲事務的出井赴法建立灘頭堡,期能擺脫以往必須透過當地經銷商來銷售的模式。出井在當年赴任,五月親睹了大規模的學運與工潮,法國交通全面癱瘓,讓出井終身難忘。


奠基  用葡萄酒融入西方社交圈,在巴黎開設首家新力展示店

法國經驗考驗出井的還包括與當地經銷商的利益衝突。當時新力的法國經銷商為議員出身,透過政商關係強力阻撓,出井表示:「當時法國對日本來說,仍處於封閉狀態,新力為了在當地設立公司可說是煞費苦心,透過法國大使與經濟部的協助,才突破阻礙,在巴黎的香榭大道上開設了新力展示店」。這項艱苦的法國新力開設過程,足足耗費了出井兩年的功夫。

法國新力順利成立,奠定了出井伸之在新力的地位,能夠攻占日本人一向孺慕的法國文化與市場,意義重大。在歐陸奮戰的六年,出井徹底融入西方文化,這段期間他對葡萄酒的深入研究,成為幫他敲開西方社交大門之鑰,出井總說「酒是最好的交流橋樑」。

國際觀與深諳西方文化,確保了出井在新力集團有一定的能見度。但洋派風格對他在新力的發展卻是利弊互見。雖然新力堪稱日本大企業中最具包容與創新能力的企業之一,但畢竟仍有日系會社的僚氣,出井直言不諱的風格,常讓同僚聽得刺耳,甚至曾被批評為我行我素。

加上出井調回日本後工作任務上的數度失利,導致公司損失不小。另一方面,出井非工程背景出身,在重技術的新力集團內(業界俗稱:技術看新力,行銷看松下電器),始終未被看好。

也因此,直到一九九四年,出井五十七歲時,才升任常務董事,他的頂上還卡著十四人,當時的社長大賀典雄已高齡六十四歲。新力規定,六十五歲就是退休年齡,雖然大賀未必非得交出社長職位,但大賀在九一年才動過冠狀動脈繞道手術,屆齡交棒已是意料中事,才剛躋身董事名單之列的出井,絲毫沒有出線的機會。


冷門  大賀典雄消去競爭者,象徵老新力時代已過去

九五年一月,新力內部充滿了揣測社長接任人選的詭譎氛圍,大賀典雄為此也整整苦惱了一年。由於事關緊要,因強勢領導而被比擬成﹁暴君﹂的大賀無人可商量,陷入挑選繼承人時的孤獨苦境。

「我列舉出(社長)各種必要條件,再把名單上的人選一一消去,最後停在出井的名字上。」這就是喧騰一時的「消去法」風波。那年新力成立已四十九年,大賀眼前,技術與業務高手的功臣、老將比比皆是,但這位在盛田眼中聰明絕倫的掌權者了解,老新力時代已過,未來是全新世代,新力需要不一樣的領導人。

出井的特色之一,就在他敢於直言衝撞現有的觀念與想法,「他過去的表現差強人意,不是稱職的部門領導人,也未能成功地打入家用電腦市場,但我看重他的未來性,而不是過去。」新力需要一位不偏執於軟體或硬體,又具有領袖魅力的繼承人,「他雖然不具技術背景,但有能力了解技術。」

一月的某一天,時任創意傳播部門資深部長的出井被點名與大賀私下見面,「你被選任為下一任社長。」這對出井而言簡直像是青天霹靂般的意外。大賀在自傳中回憶:「當天會見僅簡短談話後就結束,出井稍後遞上一封信,表示自己非社長之材,請我務必再重新考慮。」

出井這封辭信所言應非謙詞,向來重生活情趣、喜歡開著跑車享受競速快感的他,深悉社長這個位子難坐。朝頂上看,大賀雖退居幕後擔任董事長,但一向強勢的大賀,若不能真正授權,出井恐將成為兒皇帝社長。往下看,顯赫權臣比比皆是,都有直達天聽的本事,況且出井的功績不足以「服眾」,大賀就曾表示:「一百個人中,有九十九個人反對,認為出井不足以信任。」


挑戰  大跳躍式的創新,要進行非連續時代的改革

細數新力歷任領導人的功績,井深大代表電晶體時代,盛田昭夫是隨身聽,早逝的岩間和夫(第三任社長,盛田姊夫,深諳技術)雖在錄影帶規格戰中失利(新力為首的 Beta 聯盟敗給松下電器為首的 VHS 聯盟),但成功開發出 CCD (電耦合裝置),成為新力的半導體事業主力,而大賀的代表作則是光碟( CD )。

九五年四月,出井在反對聲浪中接任社長,他明白必須創造出自己的新力時代,再三苦思,他在上任後的兩個月,首次面對新力高級主管的全球大會上,祭出新力精神再生(  Regeneration  )的主張,並打出「數位、 夢想、小孩」( digital dream kids )的口號,以有別於新力前幾任社長。

出井上任後第一年全年九五%的時間,他幾乎都花在開會,人事上則採取按兵不動的懷柔策略。同時,他將新力業務分為電子產品、遊戲與內容服務三大領域,展開多項重大計畫, 如推出 VAIO 系列, 重返令他挫敗的個人電腦市場,推動PS 遊戲機計畫,以及購買日本天空廣播衛星電視的二五%股權。

而備受質疑的外國事業,出井發揮了明快決斷的魄力,特別是針對新力頭痛的新力電影公司(新力在八九年以近六十億美元購併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媒體驚呼日本入侵好萊塢,但新力贏了面子卻輸了裡子),展開大整頓。出井嚴詞炮轟,「這些美國人利用日本人的自卑感向新力揩油。」他以堅決的行動讓好萊塢體認,跟新力談判,不再有模糊空間可供牟利。

為整頓新力電影,出井親赴好萊塢請益。九七年,出井伸之打動高齡六十六歲、曾製作過《超人》、《大法師》等賣座巨片的製作人卡利( John Calley )接管新力電影公司,此後營運即邁向穩定, 幾部片子如《征服情海》、《 MIB 星際戰警》、《新娘不是我》均大賣座,讓新力電影票房市占率衝到第一。隔年,新力電影市占率雖下滑到第三,但每部片子都賺錢;更重要的是,電影事業已不再是新力的包袱。

在出井掌權新力事業的九年中,前六年堪稱出井最風光的日子,遊戲部門與 VAIO 系列的筆記型電腦大賺,讓新力獲利直往上衝,在二○○○年底的科技泡沫高峰期,新力市值逼近一千五百億美元,出井的聲名達到最顛峰。

豈料好景不常,無情的股市風暴讓新力市值又大幅貶低到如今的三百三十億美元,讓他飽受批評。不過隨著轉型逐漸展現績效,新力似乎已走出○二年的最低迷期,儘管○三發生了股災的「插曲」,出井堅持降低負債比率的決定,已逐漸發揮正面效益。配合持續推動的第二階段三年改造期,機會似乎又重回新力。

但出井心裡有數,過去推動的改造仍限於連續性的改革,新力並未走出真正的危機,他擔心突如其來的隕石──網路,會讓新力成為侏羅紀的恐龍。因此他力主非連續時代概念,強調新力需要大跳躍式的創新,才能走出困局,「妨礙非連續改革的抵抗勢力,其實就是自己,如果不能跳脫固有觀念,重新過有創意的人生,那我們將沒有未來。」

這是對未來的預測,也是新力未來最大的一場賭局。出井伸之正把自己壓在這場賭局中。至於成敗,或許就不是出井伸之可以預測的了。對他來說,全力以赴,或許是再造江湖名聲的奮力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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