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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父親:因為你,我才是現在的我

致父親:因為你,我才是現在的我

傅踢踢

個人成長

達志

2018-10-29 12:27

是枝裕和導演拍攝的日本電影《橫山家之味》,是描寫長大離家的孩子們,和年老雙親共度一個夏日的家庭倫理劇。阿部寬飾演的良多和父親關係緊張,歷經一些解不開的誤會,又釋放了一些短暫的善意之後,父母卻相繼離世。但影片拍攝完成後,是枝裕和回想拍攝《橫山家之味》,是他對母親過世的療傷止痛作業。思考著要如何接受母親過世的事實,想出來的方法於是乾脆拍成電影。

事實上,《橫山家之味》直譯過來是「繼續走,繼續走」。看著螢幕上,話音落下,是一個階梯的空鏡頭。意境顯現,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路遠,唯有繼續走,繼續走。

 

日本另外一位導演小津安二郎拍攝的最後一部電影《秋刀魚之味》,千萬別給片名誤導,戲裡沒有一條秋刀魚,有的只是一份思念,描述平民百姓的人生百態,主要想喚起觀眾反省,珍惜身邊人,學習愛。

 

影片中一幕,父親山平送女兒道子出嫁,內心滿是不捨。晚上和老同學聚會,酒酣耳熱,卻更顯得空虛。山平跑到熟悉的酒吧,要了一杯不加水的純酒。

 

老闆娘看山平穿得正式,問他:「今天從哪裡回來的呢? 葬禮嗎? 」他笑得落寞:「嗯,也可以那麼說。」

 

事實上,道子是山平親手推出去的。女兒到了待嫁的年紀,卻始終未見動靜。看到朋友的女兒都已為人婦,當年老師的女兒因為四十多歲還獨身,儼然成為家庭矛盾的導火線,山平迫不得已。哪怕道子表達了一輩子照顧山平的意願,他仍舊堅持。

 

從酒吧回到家裡,小兒子已經睡下,山平哼起年輕時海軍服役的戰歌。小兒子不明白,觀眾卻懂了——時光如流水,命運似孤帆,往事不可諫,來者也未必可追。人生不就是這樣,常常千般不捨,又笑著揮別;分明愛著,又無可言說。

 

小津極通人情。他鏡頭裡的庶民社會,哪怕時隔半個世紀,依然宛若身邊。在我們的成長中,很多父親也像山平一樣,不善言辭,卻用無聲的愛浸潤著孩子的心田。

 

我的父親出生在1950年代末,一個隨波逐流的荒年。彼時,沒有什麼獨生子女的寵溺,因為是長兄,他還要肩負家庭的重擔。可能是生活壓力使然,從我懂事起,就只見過父親內斂的一面。

 

父親的同輩人,大多是工薪階層。因為吃用有限,在拮据裡養成了省儉的習慣。但剋扣總朝著自己,於母親和我,卻出奇地大方。

 

有一次,我和父親說想買奧特曼的漫畫。那時還沒有網路商店,書店皆為國營。父親對我說,去新華書店看看,如果不超過20元就買。去書店的路上,我一直在唸叨,到櫃檯一問價格,父親爽快地買了。

 

小孩子粗心,只顧著翻看,隨後就丟在一邊。直到高中整理舊書,翻到這一套「珍藏」,重溫了一遍。翻到尾頁,定價欄上赫然寫著:35元。那一刻,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舊事呼嘯著湧進腦海。哪怕是今天,這15元的差價,仍然是我心底長久的暖意。

 

在父親工資不過100元出頭的年代,我只要拿到好成績,就能去當時堪稱奢侈的肯德基飽餐一頓;在南京東路的食品商店,吃過20元的進口火炬冰淇淋;午睡醒來,父親會遞來幾十元買的變形金剛玩具。

 

雖然不至於所要即所得,我的童年也毫無遺憾。回想起來,這都是父親節衣縮食的饋贈。

 

父親沒上過大學,但聰明才智遠勝於我。因為家裡養狗,他親手搭了一間小木屋;小時候穿的衣服,也有不少是他在縫紉機上的一針一線;哪怕是書,也是我讀什麼,父親跟著讀什麼,從未有過知識的鴻溝。

 

在家裡,買菜、洗菜、燒飯都是父親包攬。他做得一手好菜不說,還總能翻出新花樣。尤其趕上節慶,舉家圍坐,飯桌上擺開八樣冷盤,還有接連不斷的熱炒;飯店吃到的美極蝦和水煮牛蛙,他偷師回來,改成家人偏愛的口味;為了給豆沙春捲解膩,他還會在餡裡裹進香蕉。母親開玩笑時常說,這是「真的喜歡做」。可要為瑣碎的生活抹上暖和的底色,說到底,依靠的是溫柔的內心。

 

每次看父親做菜,我總想到郎雄在《飲食男女》開頭的那段表演。切配蒸煮的節奏和韻律,看著是烹飪,細想,又何嘗不是深沉的愛意。

 

我生在上班族家庭,一直到18歲才真正擁有自己的房間。很長一段時間裡,家裡沒有淋浴設備,都是父親載著我,去公共浴室洗澡。

 

冬天還好,一到夏天,烈日當頭,返程路上,父親又蒸出一身臭汗。我不懂事,還怨他,怎麼身上黏黏的,一路攬著他,等於白洗。他也就笑笑,從來不發脾氣。

 

等到秋高氣爽,自行車又成為父子之間的情感聯繫。我最喜歡下坡時的迎風衝刺,每每激動得大喊大叫。父親只是莞爾,也不多話,更不會抱怨上坡的辛苦。

 

和父親的交流,不那麼事無巨細,更依靠心照不宣。而越是不執一詞,越是廣博宏大。父愛似乎就是這麼奇妙。

 

成家之後,每週去父母那裡吃飯,父親都備好一桌小菜。可添酒回燈,哪怕陪父親小酌,簡要地交流工作生活之後,又是拉拉雜雜的閒扯。

 

或者是近來的體育比賽,或者是熱播的美劇電影,再或者是講講看書的欣然有得。以前讀古詩,「近鄉情更怯」覺得抽象,而今才慢慢理解,越是在意的人,越是會字斟句酌。

 

老婆大人偶爾嘲笑我,說這是「謎之交流」。好像無須言明,最多只是暗示和揣摩,卻能在父子之間形成準確的默契。

 

可我深知,「謎之交流」之所以屢試不爽,得益於父親時時刻刻的關注和照料。差別無非是,兒時玩具糖果冰淇淋、學業成績志願表,到如今,變成了「別太辛苦」、「早點休息」、「錢夠花就可以了」。

 

看著父親,我常想起魯迅先生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裡寫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

 

關於這段引文,父輩們未必知曉,卻多數懂得。在他們眼裡,我們有再多的成長、成績,乃至成就,都還是長不大的孩子。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讓我們在寬闊光明的地方,「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讀書時寫命題作文,父母和家是繞不開的話題。

 

其實小孩哪裡明白,家不是千篇一律的周到和貼心,而是外出前反復收檢的行囊,是推開房門望見那盤剝好的石榴,是明明心裡千般難捨,嘴上還要說的那句「沒關係」,是門鈴和電話邊的注視與等待。

 

每個人都憧憬過「十八歲出門遠行」,但對未知世界的探索,常常和父母無關。在意氣風發的年月,眼裡只有自己,任何牽絆都會視作負累。只有在長大之後,才明白父母的情意,抵禦了多少猝然的風險,又蹣跚過多少拉鋸的歲月。

 

換作父母的視角,龍應台在〈目送〉裡寫:「所謂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是枝裕和導演的《橫山家之味》,直譯過來是「繼續走,繼續走」。阿部寬飾演的良多和父親關係緊張,歷經一些解不開的誤會,又釋放了一些短暫的善意之後,父母相繼離世。影片結尾,阿部寬自述:「三年後,爸爸走了,我沒和他一起去看過足球賽。沒過多久,媽媽也隨他走了,我從沒開車載過她。」

 

話音落下,是一個階梯的空鏡頭。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路遠,唯有繼續走,繼續走。

 

因為「繼續走」的無奈和傷感,更顯出「不必追」的寬容和博大。為此,更應該感謝無聲的父愛。因為他,我們才是現在的我們。

 

書籍簡介

成大事者,都敢對自己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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