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卡索的背叛

「紀堯姆，你發什麼神經？能出什麼事？」

「是皮耶那個白痴，他登上《巴黎日報》頭條啦！」

「皮耶一個小偷，為什麼上報？難道是…… 」

「對，上個月《蒙娜麗莎》不是被人從羅浮宮偷走了嗎？」

「是皮耶幹的？他有這麼大本事？」

「我不知道。但他小子去向記者吹牛，說他知道《蒙娜麗莎》在哪兒？還嘲笑羅浮宮的警衛是低能。記者不信，他就拿了一尊從羅浮宮偷來的雕像，用二五○法郎賣給《巴黎日報》，證明他有多厲害！」
 

為求自保想湮滅證據

「他瘋了嗎？」

「你早上都沒看報？」

「我昨晚喝太多，睡到剛剛才醒，你就衝進來了。」

「皮耶已經逃出巴黎。」

「真是又笨又勤快的賊！這下糟了，我們向他買的那幾件……」

「對，我們向他買的那幾件雕刻，都是從羅浮宮偷來的，如果他把我們說出來，那就完蛋了！」

「那怎麼辦？……別慌……有了，我們把東西丟進塞納河裡，到時候警察找來，我們死不認帳。」

「好，我們晚上行動！」

紀堯姆到底是誰？紀堯姆．阿波利奈爾 （Guillaume Apollinaire）是法國二十世紀前葉最傑出的詩人，他的代表作是《醉酒集》。巴布羅是誰？他就是巴布羅．畢卡索（Pablo Picasso）對，就是西班牙抽象派大師畢卡索。

一九一一年九月五日的夜晚，畢卡索與阿波利奈爾搬了個大皮箱，偷偷摸摸來到巴黎塞納河畔，走了半天。「天啊！重死我了，都找不到脫手的機會！」

「這些真的是寶貝啊！這樣丟掉會不會太可惜？」

「都是皮耶那個白痴的錯。可是不丟掉怎麼辦？」

「我看這樣，我們先把東西搬回去。在這裡晃來晃去，萬一被警察盤問，反而倒楣不是？」

「再來呢？」

「你明天把東西交給報社，讓他們有新聞可做。」

「你瘋了？想害死我？」

「聽我說完，你和他們談條件，條件是要報社把東西還給羅浮宮，並且不洩漏你是誰。如果他們不答應，就免談。他們為了搶新聞一定照辦，羅浮宮拿回東西，也不會追究，對吧？」

「那為什麼是我去？」

「你是高貴的法國人，我是他們眼中低賤的西班牙人，他們跟你會守信用，跟我？只會出賣我，對不？」

兩個人又吃力地把贓物搬回畢卡索的住處，白白折騰了一晚。第二天，阿波利奈爾去找《巴黎日報》，談好條件，把東西交給他們。隔天果然是頭版頭條，還有《巴黎日報》沒守信用，把阿波利奈爾抖出來，當天他就被警方逮捕。
 

對出賣友誼感到羞恥

而逃出法國的皮耶，他沒閒著，他繼續寫信去報社，說偷走《蒙娜麗莎》是他的傑作。所以輿論並沒有因為警方追回幾件羅浮宮被竊的藝術品而放鬆壓力。警方想用阿波利奈爾來做擋箭牌，宣布他是偷《蒙娜麗莎》的主謀。這下他可傻了，本來頂多是收買贓物罪，現在成了大盜。於是他便向警方說，畢卡索可以證明他的清白，他們只是被皮耶騙，只是向他買東西，並沒有參與盜取《蒙娜麗莎》。

人，不能一錯再錯。警方找來畢卡索與阿波利奈爾對質，畢卡索一進審訊室，一口咬定他不認識阿波利奈爾。詩人敏感的心，被冰冷的背叛瞬間擊碎。他絕望地放聲大哭，指責畢卡索不是東西，畢卡索也跟著大哭，兩個大人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哭天搶地。審訊官可被哭傻了，不得不暫停審問。

幸好十天後，警方確定阿波利奈爾沒有涉案，釋放了他。其實皮耶根本沒有偷，他只是在吹牛。詩人從此不提畢卡索；而畢卡索也被朋友圈排擠了一段時間。五十年後記者問起當年羅浮宮這一件事，他倒是大方承認，而且說對自己那時候那樣對待阿波利奈爾，感到完全的羞恥。

「藝術是一個謊言，說真話的謊言。」「好的藝術家抄襲，偉大的藝術家偷竊。」

這兩句畢卡索的名言，現在讀來是不是更有味道？畢卡索也如他的畫，是立體而多面的。

畢卡索（上圖）與詩人阿波利奈爾在1911年9月5日夜晚，一度想把收買來的贓物丟到巴黎塞納河裡，以求脫身。（圖／達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