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天空最近籠罩在一股八卦、緋聞的氣氛之中，在社會上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得隨時回頭看看狗仔隊有沒有跟在身後；一般的平民百姓則整天為了搞清楚誰又與誰怎麼了，而忙得不可開交。
舉個例子，只要你無聊到一定的程度，保證可以發現每個禮拜都會有人被外星人綁架，不然就是有人自述與外星人發生過親密關係，甚至還有人與外星人生下小孩。不要小看這種茶餘飯後的八卦，賣得可好的呢！
有時候我也很懷疑我的美國同胞是把這些東西當真，還是當作休閒活動的一部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至少人們看多了這類事情之後，萬一真的有人與外星人發生關係，多數人也不至於太過驚訝，等於先打了預防針一樣，以後的免疫力會比較強。然而雖然賣得好，可是這類媒體的評價通常不高。
不過如果是牽涉到政治人物的八卦事件，則幾乎所有的媒體都為之瘋狂。柯林的顧問就因為外遇曝光而下台；可是小柯卻愈戰愈勇，八卦愈多，民調數字愈高，有夠厲害；儘管小柯面對八卦的掌控能力相當糟，先是死命否認，被逼到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實在很難看。
只要是公眾人物就有可能成為新聞焦點，也要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八卦消息做好心理準備。不過台灣社會似乎對這類事件沒有太多的反應，比較容易原諒犯錯的人，多數人還是認為私人的事不歸大眾研究，因為沒有人是完美的。
若要說到八卦的老祖宗，恐怕非英國莫屬了。我曾經在英國待過一段時日，有一次去聽一場演講，正好女王陛下及王夫也在席間，演講者以慣有的英式繁文縟節及英式幽默做開場，他說：「女王陛下、王夫、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貓狗(來賓的寵物)、各位跳蚤(貓狗身上帶來的)，以及各位媒體……」言下之意，把媒體看得比貓狗身上的跳蚤還低了一級。
雖然如此，英國人還是超愛看這類東西的。什麼原因呢？我想八卦新聞對於英國群眾平衡社會階級的心理有很大的安慰作用。英國雖然是民主國家，但是貴族與平民之間仍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每個人天生都會想窺探隔鄰高牆裡的動靜，所以對生活在同一個空間的上流社會充滿好奇，也是很正常的心態，只不過英國的情況比較極端而已。
英國媒體真的很亂，不過國會議員更亂，所以才有這麼多題材供八卦炒作。過去在上海租界的公園門口掛著「狗與中國人不得進入」的牌子，我曾在英國看過一則漫畫， 畫著公園門口掛著「狗與 MP 不得進入」； MP 就是 Member ofParliament (國會議員)。 平民百姓愛看貴族出糗，逮到機會就狠狠修理，也是生活中的一大樂事。
至於香港社會也對八卦這麼瘋狂的原因，我的觀察有兩點，一個是香港受到英國統治多年，所以承襲了部分的英國八卦血統。第二個是，香港雖然是法治國家，但是香港人從來沒有民主；在某種程度上，思想言論受到壓抑，無法得到宣洩，所以轉移到從名人身上的點點滴滴得到滿足。
其實以前的香港也不是不能講政治，只是身為殖民地，大小事都已經在倫敦決定好了，所以香港就沒有太多可以談的事。過去是某個人說了就算，其實現在也差不多，中南海的一個指示，比特區政府說了半天還有效。新聞界則更保守，大陸方面並沒有對香港新聞做太大的限制，而是香港媒體自己設限，擔心在北京中央留下不好的紀錄。特區首長從董建華以下一路保守到底，揣摩北京上意；許多言行政策讓香港人覺得很突兀，其實那些話不是對香港人說的，而是講給北京聽的。
有了這樣的環境，香港報紙也相當低調保守，內容十分無聊。一九九四、九五年間，我在香港負責霸菱亞洲地區的研究團隊，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也開始習慣看那些自殺跳樓、情殺仇殺、緋聞外遇之類的八卦消息，因為除此之外，實在也沒什麼東西好看，當然也有可能是很多議題不方便在報紙上討論。
台灣的社會非常有意思，每天都有不同的變化；美國雖然大，但是只有少數大都會比較會有新鮮事，其他地方則乏善可陳。去年我回美國一個禮拜，差不多就可以把美國過去半年發生的大小事情都弄清楚；可是當我回到台灣，卻要花將近半年的時間才能搞清楚那一個禮拜台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台灣人民有太多可以表達意見及抒發情緒的管道，每天晚上八點開始，滿腹牢騷的人不愁找不到地方發洩，有線電視連著五、六台隨便你轉，隨便你罵，罵到口乾舌燥、手腳發軟；發洩過後，再帶著做為國家主人的滿足感安然入睡；如果還不夠，明天再來一次。有了這麼高能量的發洩，對於八卦的熱度自然就比香港，甚至英國要冷感得多了。
美國社會對於緋聞的態度隨著時間而改變。 一九七六年，參議員 Gary Hart 與一名女子在船上的親暱照片被刊登在媒體上，結果 Hart 在民主黨內總統初選便告出局。同樣地，柯林頓在初選階段便已「豔名」遠播，但是時隔十四年，小柯還是一路過關斬將，不但做滿兩任總統，還創下美國有史以來最長的繁榮期。
從另個角度來看，當經濟不錯時，人民比較不在乎政治人物的私生活，因為百姓自己也忙著賺錢花錢；一旦景氣走弱，人民便會尋求管道，將自身經濟的壓力釋放出去，政治人物或企業老闆此刻就要特別當心了。這種心態舉世皆然，台灣的經濟情況最近不是很理想，大家都會要求政治人物多把心力放在工作上，等到經濟復甦後，民眾的標準就寬鬆多了。
不過台灣現在才要開始流行狗仔隊已經有點落伍了，國外的狗仔現象收斂很多，主要原因正是英國黛安娜王妃遭狗仔隊逼死，不但使得狗仔鼻祖自我檢討，連民眾也心生厭惡；偷窺是一回事，害死一條生命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逼死廣受世人喜愛的黛安娜，那就完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了。
回到台灣，雖然對八卦媒體好惡的人都有，可是政府容許這類揭發政府官員及社會名流隱私的媒體成立，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也證明台灣的自由開放。當一個政府或社會開始挑選哪些新聞可以刊登，哪些不行時，這個社會很快就會變成集權國家。
在市場機制運作下，廣告將會是八卦媒體最後的存活關鍵，高檔產品一定會找讀者層次高、購買力強的媒體刊登廣告，如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的讀者幾乎是美國最高級的人士，這兩報的廣告費高得嚇死人，廣告品質也相當高。
另外，讀者決定了媒體的屬性，除了國家機密，只要是真實的事，沒有不能刊登的；這麼做是好是壞，得由讀者決定，這才是民主的精神。接下來要觀察的是，台灣的讀者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谷月涵的電子信箱： mrtaiwan@mrtaiwan.com.tw， MrTaiwan.Com 的網址：mrtaiwan.com.tw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