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傳上海朋友的簡訊，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這是二○○一年的最後一夜。我站在上海淮海路時代廣場前，除夕夜的蘋果倒數計時正在開始，四周滿坑滿谷的人潮，有的情侶旁若無人，相擁而吻；用北京人的說法是：抱在一起互啃。更多的人看著台上一群模模糊糊的主持人，與香港的時代廣場連線，興奮地數著去年最後一刻的到來。
可以看到外灘景致的 Moon the bond，從去年以來已經是上海時尚人士必去之地，收費與凱悅一樣高，除夕夜也沒有一張位子留給我們這些動作遲緩的外地人。
對節慶的狂熱，輕易轉成對消費的狂熱，這是上海最突出的景象，也是上海﹁市場經濟﹂的明證。你如果像老老實實、沒什麼想像力的經濟學者一樣，從工資推算消費力，你就準備面對現實的嘲弄。
一家開在新天地以牛排聞名的餐廳 Pub，一進去就得掏出一百八十三美元，作為一杯紅酒，一杯香檳，以及歡度除夕的代價。裡面坐的可不是大老闆，而是一雙雙貪愛最後一刻高潮的情侶。
蘋果計時最後幾秒，擠爆兩三條街的群眾跟著倒數，最後一刻到來，樂聲大作，氣球引爆，彩片飛舞，周圍手機鈴聲也此起彼落，有人低頭猛傳簡訊，形形色色的手機全都出爐。從這個時點往回看，二○○一年絕對是中國手機市場奇蹟般勃興的里程碑，此刻至少有一億六千萬支手機掛在中國人身上，這還只是第一年。
現在僅止上海一地，一個月的簡訊就有十五億條！三、四千元人民幣的三星手機仿若時尚精品，熱賣狂銷，新出的女性專用紅色手機，理直氣壯定價六千多元人民幣，折合台幣兩萬五千元。我上個月認識的一個上海女孩，包包裡隨身放著三支手機，兩支諾基亞，一支 MP3 三星， 二十出頭的黃金年華，正開始享受商品帶來的魔幻蜜汁。
有的人說台商對大陸市場的估計太過樂觀，我要說可能還不夠樂觀，因為年紀三、四十的 LKK 台商或企業負責人，根本搞不太懂大陸小青年今天的模樣， 你舉目四望，這些人與洛杉磯、紐約的年輕人已經相差無幾，只是口袋裡裝的是人民幣，不是美金。
有人說政府或部分媒體對大陸前景的看法太過悲觀，我要說還不夠悲觀，因為在上海這樣的指標市場上，台灣產品的利基越來越少。OEM 的產業基因本來從不曾面對消費者，又缺乏前瞻性的設計，台灣製變成二級品的代名詞。幾年前宏碁在大陸還吃得開，現在中國人眼界開了，我所聽到對宏碁的評價沒一句好話。
時代廣場上人潮散去，二○○二年已經開始兩個鐘頭。街旁的星巴克還不準備打烊，店裡擠得沒有落腳處。我點了一杯熱巧克力，貢獻給台資企業我今年的第一筆消費，也算聊表心意。我在我的筆記本上記下一句話：二○○二年要學習的第一件事，承認對這個城市所知有限，因為她已經大到沒有人看得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