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難解的習題，遇上獨特的創新解法，會迸出什麼意想不到的答案？
二○一五年，聯合國推動永續發展目標SDGs以來，十年間，各座城市風風火火喊出永續治理口號，制定發展方針，努力將藍圖上每句標語，轉化為具體行動。
但在許多大城小鎮的角落，也有一群非典型公務員反其道而行，他們走入基層主動發掘問題，直面當地發展困境，促成公私部門一起協力，帶來實質改變。
三座分別面臨高齡化、環境汙染和缺工難題的城市，各自發揮創意巧思，串起各路資源，落地形成可執行的政策，讓地方痛點變成亮點。這股由下而上的力量，正在形塑全新的永續城市面貌。
去年十月開始，桃園市多了一張新面孔，是來自花蓮縣太魯閣族的單親媽媽田偲妤。今年三十七歲的她，為了養活十三歲的女兒，選擇跨越半個台灣，到桃園當一名公車司機。訪問這天，她轉動巨大的方向盤，眼神專注地盯著前方與後照鏡，熟練地穿梭在桃園市區一條條狹窄的街道上。
促成田偲妤切換人生跑道的，是桃園市政府為了解救公車駕駛荒，在去年與客運業者合作推出的一項創新計畫。
二一年新冠疫情期間，桃園市區客運班次銳減。許多駕駛收入不穩定，紛紛出走改做貨運司機或外送員。然而大疫過後，出走的人力沒有回流，根據交通部統計，二一到二三年間，桃園市市區客運駕駛，一共減少了一七四名、將近兩成的人力，公共運輸嚴重斷鏈。
「我在交通局二十三年，疫情前，從來不需要煩惱『找不到公車司機』！」訪問開頭，基層出身的桃園市交通局長張新福就忍不住感嘆。
公車司機補不進來，客運業者不只要縮減班次，也沒有多餘人力可以調度，「譬如今天路上塞車，開出去的司機回不來，下一班就來不及發車。過去客運公司會有備用司機，現在因為駕駛荒，沒辦法這樣安排，公車誤點的情況就愈來愈嚴重。」張新福點出癥結。
根據桃市交通局統計，二三年疫情解封、駕駛人力流失最嚴重時，公車準點率從九五％降到七九．六％，代表十班公車裡面，就有兩班以上沒辦法準時開到站牌前，嚴重影響市民的交通需求。
疫後桃園陷入公車駕駛荒
五個月零收入 新手入行最大門檻
為了解救公車司機荒，桃園市曾經砸錢發津貼，希望鼓勵出走的運將回流，但成效差強人意。張新福也明白，光靠金錢攻勢搶人，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若要長期穩定司機人力，還是必須「開源」納入更多新進駕駛員。
因應這個前所未有的挑戰，交通局公共運輸科一群基層公務員，從二三年八月開始研究司機荒背後的成因。經歷大約四個月密集與業者訪談、一場場腦力激盪的發想會議，他們發現，進入這個行業的最大門檻，在於考取大客車駕照、取得上路資格前，有長達五個月的「無薪受訓期」。
張新福說明，這五個月裡，受訓學員不但沒有薪水、要自掏腰包受訓，還得承擔著最後考照失敗、白白浪費五個月時間的隱形成本。即使錄取後工作穩定、薪資優渥，但缺乏保障、充滿不確定性的受訓期，讓多數人一開始就不願投入。
為了幫助潛在求職者跨越這段「無薪斷崖」，交通局在二三年底與桃園市七家客運業者簽訂合作MOU（意向書），在隔年三月推出「桃園市大客車駕駛受訓即就業培訓計畫」。
透過這項計畫應徵公車司機的新人，在受訓期間可以領到二九五○○元的基本月薪，由桃市府與客運業者各負擔一半，另外更提供學習津貼與完訓獎金，每名學員最高可拿到二十萬元的補助；若留任時間滿一到三年，更可加碼領二到六萬元獎金。
釋出就業誘因的同時，交通局也積極尋找接觸潛在的應徵者，跟婦幼局、原民局等單位合作，希望鼓勵過去勞參率偏低的育兒婦女、原住民、新住民投入職場，提供原、新住民額外五萬的獎勵津貼，解決公車司機荒同時，更促進弱勢族群就業。
計畫上路一年半，已經有一七七位民眾報名受訓，當中有一一七名學員、將近七成順利完訓成為駕駛員、正式上路，也讓桃園市區的公車準點率回升到九五％以上。
▲桃園市交通局長張新福（前排右二）、公共運輸科科長林宗漢（前排右一）與科內夥伴共同想出「受訓即就業」計畫，基層公務員的創意，有效改善公車司機荒。（攝影／陳睿緯）
跨局合作招聘婦女與原民
受訓有薪 補助20萬元吸引新血
更難得的是，報名學員中有高達十五％是女性。根據交通部統計，二一年到二四年，桃園市公車駕駛的女性占比，從二．七％上升到四．四％，高於全國平均值○．七個百分點。
田偲妤就是在網路上看到桃園市的計畫，毅然決定離開花蓮、隻身到桃園受訓工作。過去她擔任長照照服員長達五年，因為疫情期間收入不穩定，決定轉換跑道成為大客車司機。今年三月，她正式通過訓練，已經上路半年多了。
「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開車的時候有乘客陪伴，也能幫他們抵達要去的地方，很有成就感，會想要繼續做下去。」她說。
參與這項計畫的桃園客運副總經理梁家明不諱言，一開始他們並不看好這項計畫，擔心找來的新人無法適應公車駕駛的工作型態。「但實際做下去，發現招募真的很熱烈，補進人力的速度，比我們自己徵才更快，多數學員實際上路大概一周後，都能夠慢慢適應。」
這項計畫推出後成效顯著，但桃園市沒有就此止步，他們希望觸及更多潛在應徵者，因應持續退休、轉換跑道的人力。
為了再擴大徵才，張新福正積極向中央建議放寬就業法規，開放僑外生擔任客運駕駛。去年行政院雖提出預告草案，但至今未完成修法，張新福建議先從桃園小規模試辦，透過人力端開源，再搭配友善的就業計畫，雙管齊下才能真正解決駕駛荒。
桃園市透過一群基層公務員集思廣益，短短兩年內，不只讓一班班公車更準時地開到市民面前，也讓需要就業的弱勢族群，重掌人生的方向盤。
就像訪問當天，自信坐在駕駛座的田偲妤，不只載乘客通往目的地，她也正朝自己嚮往的未來前進。
從老化失智、廢棄物汙染，到產業缺工，面對種種外在挑戰，城市如何永續發展，是各個縣市政府需要不斷思考的課題。三座城市，三群熱血公僕，用創新思維搬開了永續道路上的障礙，把城市未來的問號，改寫成了明亮的驚歎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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