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貶值戰 安倍經濟學2.0全解讀

九月十八日，《華爾街日報》的評論版以極為顯眼的頭條位置，粗黑的標題刊登《迎接新一波的安倍經濟學》(The Next Stage of Abenomics Is Coming)，作者不是諾貝爾經濟學家，也不是政經智庫研究員，而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親自署名、投書的文章。

安倍親自站上火線，他說，許多人認為安倍經濟學先前三支箭的效果已到強弩之末；但是，他身為日本的首相，執政最重要的目標只有一個：「提振日本經濟。」他再度誓言，日本必然會從經濟緊縮中復甦，同時進行必要的結構性改革。

安倍極為清晰地在文中闡述正在推動的第二波全面經濟改革，猶如面對國會的國情咨文，透過《華爾街日報》向全世界傳達他奮力改革的決心。

第二波的經濟改革應該從今年四月起算，安倍重組了「年金積立金管理運用獨立行政法人」(ＧＰＩＦ，政府退休基金)的董事成員，接著在六月二十四日推出調降公司所得稅率、鼓勵婦女進入職場、農業、醫院、大學等全面改革的具體方案；九月三日再全面重組戰鬥內閣的成員；被稱為「萬箭齊發」的新一輪的「二．○版安倍經濟改革」，實際上已經推動了將近六個月。

用金融戰逼中韓重回談判桌

安倍的新一輪改革不止於經濟，也包括全面與韓國、中國重修舊好。九月十九日，日本前首相森喜朗在韓國青瓦台將一封安倍晉三的親筆信，遞交給韓國總統朴槿惠，日、韓外交部的高層也開始恢復會談。韓國原本是中日關係緊張的最大受惠者，日本今年在中國的直接投資金額大減四五％，缺口有一半以上被韓商接走，也促成今年夏天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親訪首爾，承諾簽署中韓經濟合作條約。

不料，日圓從八月起遽貶八％，韓商才剛剛投下巨資投資中國，日商又藉著日圓匯價貶值把市場用貿易的方式搶回來了。逼得韓國財政部長、央行行長大呼日本以鄰為壑，卻也不得不回頭重新與日本協商，中日韓財政部長在九月二十日舉行的G20財長會議，重啟了暌違兩年的部長會議。安倍用金融戰爭逼迫中韓回到談判桌的手法，也是一絕。

一併啟動退休基金改革方案
 

今年六月二十四日，安倍晉三公布新一波的經濟改革方案，由於這些改革都是針對長期結構性問題，為了凝聚人氣，安倍還是需要指標性的政策擔綱。肩負了退休基金改革的鹽崎恭久於是躍上舞台，成為繼日本央行總裁黑田東彥之後，最令人矚目的旗手。

今年六十四歲的鹽崎恭久是安倍的老戰友，二○○六年在安倍第一次擔任首相任內，他出任內閣官房長官。鹽崎恭久出身日本央行，父親曾擔任內閣總務大臣，不只與安倍有兩代交情，對於日本的困境與解法也和安倍相互認同。在黑田的量化寬鬆到了極致後，鹽崎恭久與安倍用政府退休基金的改革，再一次達到貶值日圓、拉抬股市的目標，成為二．○版安倍經濟學的擔綱男主角。

日本的政府退休基金ＧＰＩＦ，掌控了一二六兆日圓的龐大退休基金，是全世界最大的單一專業機構投資法人，加上周邊的幾個退休基金，總共可投資規模高達一六○兆日圓。在傳統的保值投資理念下，ＧＰＩＦ有六○％投資在日本國內債券、一三％國內股票、一○％投資外國債券、一三％投資外國股票，剩下約四％則是短期資產(一二年底安倍上任時的投資比重)。

安倍喊出「ＧＰＩＦ改革」，認為將巨大的退休基金停滯在零利率的日本國債，不利日本經濟復甦，主張應該減購日本國債、增加國內股市與海外股債的風險性資產。從一二年底安倍上任後，ＧＰＩＦ的資產結構逐漸調整，至今年六月底，投資日本國債比率已下降至五成左右，國內股票則調升至一六％。

九月三日的內閣改組，與安倍站在「ＧＰＩＦ改革」同一陣線的鹽崎恭久出任厚生勞動大臣，觸發了九月日圓狂貶、日股暴漲的噴出走勢。主要是在八月二十九日公布今年六月底的ＧＰＩＦ投資組合顯示，投資外國債券比重一○．七六％、外國股票比重為一五．五四％，均遠低於安倍與鹽崎所揭示的目標。

野村證券首席外匯交易策略師池田認為：「以ＧＰＩＦ要提高海外資產的比重，至少還要賣出十五兆日圓，其中有六成都是美元需求！」龐大的出售日圓的預期心理，刺激了動作迅速的對沖基金套利交易，瞬間將日圓（兌美元）從一○二的價位狂拉至一一○元的目標。

在日本股市方面，ＧＰＩＦ要達到基金比重二○％的目標，而周邊的同類型退休基金也必然同步跟進，總共一六○兆日圓的基金，從目前一六％增加到二○％，代表了六十四兆日圓、相當於新台幣十七兆元的龐大買盤，與外匯市場相同。雖然ＧＰＩＦ動作緩慢而長期，但短期的基金眼見大船將要入港，率先買入的力量就讓日股成為八、九月全球表現最佳的股市。

從基本面看 日圓貶值是必然

傳統出口大國的日本，已經連續26 個月出現貿易赤字，而財政部統計「信託基金投資國外股票與債券」的淨額，也從今年四月至今連續半年出現淨流出，八月更創下單月淨流出1 兆日圓的新紀錄。

貶值猛藥遭學者和企業質疑
 

但是，這一次日圓貶值卻引來更大的爭議，被稱為日圓先生的榊原英資就公開批評，他說：「弱勢日圓的負面效應即將顯現。」「日圓觸及一一○元價位，會危及日本經濟，因為工資的增幅，無法彌補進口成本大增所造成的通貨膨脹。」

官方統計也顯示，企業並不歡迎日圓續貶。去年十二月，日本財政部針對三一二八家企業詢問對日圓匯率的看法，有三六％認為在九十五至一百元（兌一美元）最恰當，二四．九％認為在一百至一○五元，認為應貶值到一一○元以下的，只有六．二％。

九月出爐的路透調查，跟財政部去年的統計相近，四八六家資本額十億日圓以上的中大型企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贊同日圓匯率貶至一○五元以下。

(圖片來源/達志)

實際上，日本企業早已進行生產調整，電子業龍頭松下電器，在過去五年將海外工廠由一一七個增加到一八九個；今年七月，豐田汽車六○％的產量，都是海外工廠貢獻的。許多日本企業將全球市場的需求都移到海外生產，日本廠基本上只供應國內需求，日圓貶值反而會造成進口成本上揚，日本已連續二十六個月出現貿易赤字，就是明證。

日本是人口老化最嚴重的先進國家，為了喚醒日益昏睡的老人經濟體，安倍的改革藥方下得又重又猛，國債貨幣化、匯率巨幅貶值、退休金投入股票等風險資產，都是打破傳統的險招，也是所有快速老化的經濟體的先行試驗。「二．○版安倍經濟學」的短期特效藥將用盡，長期處方的效果還待時間驗證，他的成敗不只是日本的成敗，更將是包括台灣在內所有國家的借鏡！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