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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法官扳倒美國大銀行 P.50

年輕法官扳倒美國大銀行 P.50

賴寧寧

政治社會

119期

1999-03-11 20:35

二月十日恐怕是花旗銀行來台灣三十五年來最難過的一天,因為,這天晚報以頭版頭條、 大篇幅報導花旗銀行負責人華格睿( Craig Walling )涉嫌觸犯常業重利罪,遭到台北地方法院函送偵辦。


這不止是國內銀行第一件以常業重利罪被函送(過去常業重利罪是針對地下錢莊在辦的),更是外商銀行龍頭花旗銀行和信用卡持卡人之間的消費糾紛,情節最嚴重的一次,而且連消費金融部的負責人都將面臨必須出庭的命運,雖然全案已函送台北地檢署偵辦,花旗是否觸犯重利罪仍待偵查,但是,花旗在台灣辛苦建立的信譽、形象卻已遭到極大打擊。

花旗被台北地院函送之後,各式各樣的揣測開始滿天飛,有的說是財政部有意藉此機會修理花旗,也有人說花旗流年不利,大家對神通廣大的花旗竟然會被函送,都難以置信,認為台北地院誰不好修理,竟然拔起老虎的鬍鬚!不過,一般小市民,尤其曾經有過同樣經驗的人卻是大快人心,佩服法官的道德勇氣。

花旗這件常業重利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承辦法官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決定要將華格睿移送的?


花旗是「原告」 持卡人是被告


這件案子其實花旗銀行是原告,被告是逾期未繳最低應繳金額的信用卡持卡人,持卡人逾期不繳消費金額,而且連最低應繳金額都不繳,當然是持卡人的不對,花旗也有權利透過法院程序,要回債權,否則就會變成花旗的呆帳,一般銀行處理的程序也是如此。

但是,法官發現,每次信用卡債務案開庭,幾乎每位被告,也就是花旗、台新等銀行信用卡持卡人都大吐苦水,說花旗、台新等銀行的信用卡違約金過高,高到無法負荷,因為,持卡人連基本消費金額都繳不出來時,已經表示持卡人的信用出了問題,可能公司倒閉或是個人資金周轉出了問題,本金都繳不出來了,更何況是巨額的違約金?

類似案例一再重演,每位持卡人的說法幾乎相同,不由得引起台北地院簡易法庭幾位法官的重視,法官整理一下所有被告的信用卡帳單,計算了一下,發現花旗、台新、華信等幾家銀行的違約金收得真的太高了,因此,簡易庭的法官去年六月初開了一次會,決定以後類似案例再開庭時,法官將會裁決,要求發卡銀行調降違約金。


同樣違約金 花旗銀行高收甚多


一般信用卡帳單每個月結一次,發卡銀行除了統計出消費者當月應繳金額之外,另外還會以應繳金額的五%,算出消費者最低應繳金額,即消費者當月如果不想或無法繳清應繳金額,最少應該要繳掉五%本金,餘額銀行會按照循環信用利息來計息,如果消費者連最低應繳金額都沒有繳的話,發卡銀行就會收取違約金,如果連違約金都沒有繳,銀行會透過法院訴訟的程序,要求持卡人清償款項。

事件的爭議點就在於違約金的高低判定,鄭堤升法官指出,花旗違約金收取遠較一般銀行高出許多,根據他收集到的資料顯示,有百分之九七的銀行,違約金均約定按循環利息的一成來計收,連花旗過去也是依照這樣的水準收取違約金,也就是如果循環利息是二○%年息,違約金就是「年息二%」,但是,花旗在經過調整之後,卻按照「月息三%」,合計年息高達三六%,足足比原來高出十八倍。

也就是說,同樣一個消費者,在花旗累計消費十萬元,除了十萬元本金之外,一年必須支付兩萬元利息(花旗的循環信用是年息二○%,其他銀行則接近這個水準或更低,二○%年息是民法規定的最上限),如果該消費者未繳最低應繳金額,除了本金、循環利息之外,還要收取三萬六千元違約金,合計要和花旗把帳結清,需要十五萬六千元。

但是,如果在別家銀行,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以中國信託為例,中信銀的循環利息是收一九.七一%年息,本金十萬元,一年的循環利息是一萬九七一○元,由於中信銀的違約金是循環利息的一成,所以,這名客戶還必須付一九七一元的違約金,合計要和中信銀結清這筆帳,必須要付十二萬一六八一元,比花旗少了三萬四三一九元。


契約未載明 違約金收息對消費者不公平


鄭堤升說,目前發卡銀行的循環信用利息都在合法的二○%年息範圍之內,各銀行在這個範圍內收取利息高低,銀行各自考量經營成本,更何況銀行還收了年費,但是,銀行已經收了循環利息,還要加收高額的違約金,明顯偏離成本,違約金是只要太陽下山,電腦就自動入帳,太好賺了,而且,消費者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即當初信用卡契約上根本沒有載明,必須負擔這麼高的違約金,是十分不公平的事。

因為太好賺了,花旗率先更改之後,台新、華信銀行兩家出自花旗系統的銀行,也立刻跟進,三年來利用違約金入帳了可觀的收入,就此暫告一段落。

去年六月簡易庭的法官針對信用卡違約金的訴訟案就有共識,認為這些銀行對違約客戶收取的違約金過高,因此決定依照民法第二五二條規定,法院認為違約金過高時得酌減的法院裁量權,要求花旗、台新兩家銀行應該調降違約金,將違約金由現行的三六%年息,調降為二%,和一般銀行收取的一樣。

當時鄭堤升還透過媒體建議這些銀行應該要調降違約金,否則可能會觸犯重利罪,不過,銀行並未理會,一直到九月,台新銀行才針對個案將違約金從三六%降到二%,也就是只要法院判決應降違約金的個案,台新銀行會乖乖調降,但是,花旗銀行就不同,一方面對法院敷衍,聲稱已由內部檢討當中,另一方面仍然繼續收取違約金。


法官主動幫消費者爭取權益

鄭堤升自己想了很久,法院可以幫這些違約個案爭取權益,但是,其他那些每個月乖乖繳循環利息、甚至高額違約金的消費者,不是更善良嗎?不繳錢的可以爭取到比較低的違約金,乖乖繳錢的反而默默承擔不合理的高利,不是很不公平嗎?

基於這個理念,鄭堤升開始要求台新、花旗銀行針對違約金的計算方式提出說明,而且點名請負責人出面說明,台新銀行意識到法院在玩真的,指派比較高階人員到案說明,但是,同樣被點名的花旗銀行做法就不一樣,不但華格睿本人未到庭,更從未指派主管出面,而且,從去年十月開始到十二月為止,只要是訴訟案的法官碰到鄭堤升和另外一位法官,就自行撤回,總共有十二件均由花旗自行撤回。

鄭堤升發現花旗這種做法,覺得花旗利用我國的民事訴訟制度,卻浪費訴訟程序,根本不尊重我國司法權,一直到今年二月,花旗還是一樣的作法,又繼續撤件,這時候,鄭堤升真的生氣了,發函給花旗,不准撤件,而且以強硬的作法,要求花旗一周內違約金未降,就將華格睿函送,一周之後,花旗仍然沒有反應,鄭堤升決定再給一周,花旗仍然無動於衷,於是,在二月十日當天,決定以涉嫌觸犯刑法第三百四十五條的常業重利罪,將花旗銀行消費金融部負責人華格睿函送台北地檢署偵辦,由檢察官薛維平接手調查。


花旗銀行輕忽 民事變刑事

花旗一直到華格睿被函送的新聞見報之後,才開始緊張,二月十日下午召開記者會說明,華格睿解釋說他根本沒有接到傳喚書,並非故意不到庭說明,但是,台北地院高達三十封傳喚華格睿到案說明的雙掛號信函,均有花旗收到的印章,顯然花旗從頭到尾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根本沒有讓華格睿知道,直到見報。

函送地檢署偵辦之後,這個案子從民事變成刑事,以後地檢署傳喚華格睿,華格睿非親自到庭說明不可,根本不能委託他人出庭,這也是函送後花旗銀行大為緊張,連續幾天華格睿親赴中央銀行、財政部、甚至也和鄭堤升頻頻連繫的主要原因。

而歷經數個月法院要求花旗應調降違約金,以高層會商中敷衍,也在地院函送之後,花旗銀行幾天之內立刻就做出調降的動作,新方案不再以利率來計算,而是採級距的方式來計算違約金,未繳本金在五百元以下不收違約金、五百零一元到三萬元每個月收一百元、三萬零一元到六萬元收三百元、六萬零一元到九萬元收六百元、九萬元以上收九百元。

不過,花旗調降下來以後,以三萬零一元以上的級距來看,月息將近一%,年息也高達一二%,比以前的三六%少,比以前花旗和目前多數銀行收取的違約金,即循環利息的一成即二%年息,還是高出六倍。台新銀行也宣布在四月一日起跟著調降,新方案還是月息三%,但是,只收三個月,三個月以後就不再收違約金。

至於函送新聞見報之後,有人開始拿政府收取的規費的違約金也是很高,比銀行的違約金利息還要高來比較。針對這點,法官認為,政府罰款是執行公權力,而且,罰款不會累計,銀行的違約金會累加,會越來越多,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雖然法官對花旗收取高額違約金十分不滿,但是,對花旗的徵信還是稱讚有加,因為花旗很少有被人冒用的「芭樂卡」,對持卡人的品質把關把得很好,在信用卡方面,只有違約金收得太高。

違約金事件經過媒體披露之後,引起各界關注,最重要的是消費者的權益受到重視。接下來消費者可以做的事,是檢查一下你的發卡銀行的循環利息、違約金到底有多少,合不合理,打算辦卡的消費者,可以要求銀行在契約上把違約金多少寫清楚,而且要比照循環利息的方式,用實例說明,尤其已經有前科的銀行,消費者更應該要精明一些,唯有消費者意識抬頭,懂得保護自己的權益,發卡銀行才不敢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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