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只是一條經過百餘戶人家的客運路線,也不宜輕言毀棄,因為能讓人民感到溫暖的,都不該消失。
在我心裡,客運比拆不拆字,感觸要多了些。
讀省嘉中的時候,學校就在我家後面,走兩步路就到學校。但對住朴子、民雄、大林,甚至遠在梅山的同學來說,每天一早要先走一段路、搭客運進嘉義市,然後轉市內公共汽車到學校,每趟都要花上一、兩個小時。放學後他們往往不參加最後一堂晚自習,才趕得上末班車回家。
這些通學的同學有人家裡開飯莊、有人是農家,平日常跟我們交換便當吃吃各家口味,寒暑假期間就成了我們的「民宿」,出發之前給他們寫封信,「某某同學,我會搭哪天幾點的客運到你家,見面聊!」就這樣信心滿滿地出發,而他們到時候也真在站牌前接我,一如宮崎駿動畫《龍貓》裡的情節。
客運還是居民運農產品進城的交通工具,車上可以看到活雞活鴨、整捆帶皮甘蔗、沾著晨露的新鮮蔬菜,各種氣味混雜在車廂裡;當然,對青春期的我來說,還帶著一絲絲女孩子的芬芳。
那個年頭民風保守,男校女校聯誼往往也就約在嘉義車站,同搭客運到外地爬山或戲水。總之在過程中,很多人第一次牽到了異性的手。現在回想起客運,少不了男男女女搖搖晃晃拉著吊環,匆匆對看一眼、心頭小鹿亂撞卻又假裝若無其事的那種甜絲絲。
外出工作之後,中南部人都會把新竹工業園區當作分界點,過了,就知道家快到了。客運沒有冷氣,越往南越熱,暖烘烘的好似回娘胎般快樂。所以在感情上,我當然捨不得客運消失!而且許多人仍舊仰賴客運作為惟一的交通工具,更不宜輕言廢線。
但是媒體與政治顯然認為「大中至正」重要得多。還記得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那天,媽媽一早就坐著哭,我心頭一驚,怕是哪位老人家身體不行了,但聽她說:「蔣公死了,將來誰帶我們回大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心想:「會這麼嚴重嗎?」
曾經淚流滿面的媽媽,現在對「大中至正」不那麼關心,我問身邊年輕朋友知不知道蔣介石是誰,他們給了奇特的答案:「知道啊!蔣介石當年為什麼要攻打台灣?」看來威權被電視名嘴回收後,已經產出一段我沒聽過的歷史,就像電視上也讓二二八發生在上海過。
威權都會過去,但看著企圖用威權手段消滅威權,忍不住要提醒執行者不必如此,因為任何人物都會消失,即使是阿扁,未來也肯定如此。但就算只是一條經過二十座村落、百餘戶人家的客運路線,也不宜輕言毀棄,因為能讓人民感到溫暖的,都不該消失。
(稿費捐贈聯合勸募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