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十三日，桃園地檢署檢察官率隊突擊龜山鄉的華亞汽電廠，當場查獲該廠偽造空氣汙染數據的證據，事後環保局成功追討鉅額空汙費。這場勝利的幕後功臣，就是年僅四十歲的公務員蘇振昇。
編按：在公務人員因退休金制度爭議紛擾、形象低迷之際，仍有許多公僕堅守崗位，默默奉獻。《今周刊》特別企畫「不一樣的公務員」系列報導，每位故事主人翁不僅懷抱高度工作熱忱，更展現出對家鄉土地的熱愛。我們希望這些公僕典範的活力與創造力，能讓社會大眾看到，並為他們的表現喝采；更希望鼓舞全國三十四萬名公務人員，持續在自己的崗位發光發熱。
故事要從二○一○年五月說起。桃園縣環保局技正蘇振昇分析從各工廠電腦連線回傳的數據，發現其中三家工廠的汙染物濃度有異樣，於是他與同事展開調查。
在一次突擊檢查時，蘇振昇查出台塑集團旗下華亞汽電廠的數據是由電腦程式編造好的，並非實測值。隨後經環保局與地檢署合作，歷時半年的追查蒐證後，才有隔年四月十三日的關鍵一擊。
破案後，環保局動員近三十人、為期三個月，夜以繼日地比對了一千六百多萬筆數據，並由蘇振昇進行結果分析，最終統計出華亞廠五年內所有偽造數據的時段，並算出積欠的空汙費高達六．七億元，才得以順利追討。
今年十一月，蘇振昇因此案稽查有功，從全國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獲得考試院銓敘部頒發的公務人員最高榮譽「公務人員傑出貢獻獎」。原本對蘇振昇毫無印象的桃園縣縣長吳志揚，現已將他拔擢為科長，吳志揚表示：「蘇振昇激勵了縣府同仁，他可以當作所有公務人員的典範！」這位傑出公務員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桃園縣縣長吳志揚（右）表揚蘇振昇（左），鼓勵所有公務人員以他為典範。（圖片提供／蘇振昇）
拚命三郎 連長官也嚇到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周休二日，」蘇振昇微笑著說。一個星期六下午來到空蕩蕩的桃園縣環保局，現任空氣品質保護科科長的蘇振昇，辦公桌上仍擺放著厚厚一疊卷宗夾。「我們常常禮拜一到五在外稽查，局裡還是有些例行事務，所以禮拜六加班一次處理完。」他解釋，公務員生涯十年多來，他早已習慣這種生活。
對於蘇振昇的衝勁，與他共事多年、曾任桃園縣環保局局長的國民黨文傳會主委蘇俊賓感受特別深刻。「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拚！」蘇俊賓回憶：「有時候晚上我應酬結束已經九點半還回局裡看公文，本來覺得自己很不得了，結果竟然看到他拿著稽查箱、帶著菜鳥，正要出門，你就知道我心中有多震撼！」
▲點選圖片放大
全國先例 用新工具蒐證
○六年時任水質保護科的蘇振昇接下工廠廢水稽查工作，在他帶領組員努力之下，該年度水汙染稽查處分罰款高達八千六百萬元，遠超過前一年的二千七百萬元。雷厲風行的查核與重罰，使得桃園二十四個水質監測站當中，到了○七年有高達二十二個水質獲明顯改善。
○七年轉任空氣品質保護科後，蘇振昇的表現持續耀眼。除了針對華亞汽電廠在內的三家工廠追討高達九億元空汙費外，他更協助環保局達成「桃園縣揮發性有機物排放減量」的目標，至今較去年減量超過二三○○公噸，遠超過環保署核定的一六○○公噸。
這必須歸功蘇振昇的突發奇想，他建議環保局首開全國先例，引入紅外線熱顯像儀，用來測量煙囪溫度。
過去環保局進廠稽查時，往往還來不及蒐證，廠方早已從容地湮滅證據。蘇振昇為此困擾了一個多月：「戰爭片裡的戰車上都有顯示溫度的紅外線夜視儀器，類似的設備已經商業化，能不能從廠外測量煙囪溫度？」
某天蘇振昇隨口詢問與環保局合作的業者，他們所提供取締機車怠速的紅外線熱顯像儀能否測量煙囪溫度，「業者說可以試試，我們的興趣就非常高！沒想到試用後發現，效果竟然比想像中好很多！」
為了稽查工作犧牲假日、犧牲睡眠，對蘇振昇（右二）而言已是家常便飯。（圖片提供／蘇振昇）
農家子弟 視環境如父母
蘇振昇的工作熱忱來自他的理念：「天為父，地為母，所以愛護我們的環境，就是愛護我們的父母。」這與他的幼時經驗緊密鑲嵌。
從小成長在桃園縣蘆竹鄉的稻田間，蘇振昇家門前是一座曬穀場，曬穀場旁有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一放學就打赤腳在溪裡面跑，玩水、抓魚抓蝦，非常快樂啊！」水與泥土的觸感，已化為體內最深刻的記憶，他說：「我們務農的對土地情感非常深。每次收割完，就開始挖泥土來玩啊！大家都是這樣子。」
從成大環境工程研究所畢業後，蘇振昇一度進入技師事務所工作，但他很快察覺自己從業界的角度看環保問題「很不可靠」，便起了進入公部門服務的念頭。他毅然放棄高薪的環工技師工作，於○二年考進桃園縣環保局。
然而，進入環保局工作所接觸的環境真相，卻讓蘇振昇感到震驚，他發現原來小時候美好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我看到整條河都是紅的、藍的、黑的，有些雖然是透明的，但是它的ＰＨ值可以低到一（強酸），或是高到十三（強鹼）。重金屬濃度以銅來講標準是三ＰＰＭ，我們測過三百、五百，還有爆表測不出來的！」他感嘆：「大自然給我們的，我們享受到了，但我們留什麼給下一代？」
抱著對過去的緬懷和對下一代的虧欠，蘇振昇期待自己的稽查工作能真正達到改善環境的效果，他掌握的三大原則分別是「專業」、「等待」與「說服」。透過專業才能判斷業者是否偷排、如何偷排；而長時間等待與蒐證，並真正說服業者認錯，才有機會阻止對方再度違法。
提供環保局稽查工具的廠商代表陳俊宏數次協助稽查行動，他發現蘇振昇在蒐證和說服業者兩方面下足了工夫。他說：「我們常常等所有相片拍好、證據齊全了，才請他們主管過來，蘇振昇告訴他違反什麼法第幾條，讓他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那時就是開罰單的時候！」
▲點選圖片放大
發揮專業 輔導違規工廠
治標也要治本，長久下來，蘇振昇在工作中逐漸改變心態，從原本的嫉惡如仇，視違法工廠為敵，到現在把他們也視為服務的對象。與蘇振昇合作偵破華亞案的桃園地檢署前主任檢察官林秀敏指出，蘇振昇在華亞案後積極輔導廠方建立一套新的數據傳送系統。林秀敏認為：「他是真的有心要把桃園縣內所有的造假事情改善。」
以旁人的眼光來看，蘇振昇選擇的這條路並不好走。由於他鐵面無私的稽查與裁罰，早已被業者與黑白兩道列入「黑名單」，他對工作當中面臨的口頭威脅與人身攻擊也習以為常。每當遇到恐嚇，他總會告訴業者：「今天所有的汙染問題裡最嚴重的就是偷排，如果偷排都不用處理，環保局可以關掉了！」
蘇俊賓在局長任內的一個小插曲，更加印證蘇振昇「聲名遠播」的程度。某天蘇俊賓到議會接受質詢，竟有縣議員點名蘇振昇上台備詢。蘇俊賓笑說：「他只是小小稽查員而已耶！」擋下了議員的要求，「他們也知道我會擋下來，但就是要嗆聲、給他壓力。沒想到蘇振昇照樣做他的工作，他完全沒差！」
即使成了明星級公務員，蘇振昇維持著一貫的謙遜有禮，每逢與人談話結束，一定以九十度鞠躬送客。林秀敏曾被這個舉動嚇一大跳，但長久相處後，她發現，這就是蘇振昇最真實的寫照，「他每次獲獎或者有媒體再提到華亞案，他都不會忘記打電話向我表示感謝。他從來不認為這些成就『都是自己的功勞』，這讓我非常感佩！」
說蘇振昇謙虛，倒不如說他不在意名利，他只是全心掛記著如何讓環境變好。蘇振昇說：「工作中如果放不下自私的念頭與對名利的執著，就會有障礙，但我們只要想到民眾與環境，就不一樣了。晚上八點要不要做？要做！凌晨兩點？還是要做！長官不認同要不要做？如果對環境、對民眾有好處，還是該做！」
蘇振昇
出生：1972年
現職：桃園縣政府環保局空氣品質保護科科長
經歷：環境工程技師事務所
學歷：成功大學環境工程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