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9月台北國際航太暨國防工業展的展場中，悄悄出現的德國國家館，可以說是過去20多年來台德關係的一大異數。
身為歐洲最大經濟體的德國，出口長期仰賴中國市場，特別是汽車、化工、精密機械及電子產品等，加上二戰歷史的陰影，本來外交政策就偏保守，對台灣的政策保守程度更甚於法國或英國等西歐國家。
不僅如此，德國對於敏感性更高的國防或軍工業合作態度，更是保守中的保守。
但過去一年來，先有德國軍艦23年來首次穿越台灣海峽，今年9月在台北航太展更破天荒有德國國家館出現，打破過去20多年來的慣例。
為何德國對台灣態度有如此大轉變？故事要從2020年的新冠疫情（COVID-19）說起。
從海軍雷達、國防AI到冶金設備，德國軍工業難得在台亮相
走進9月台北航太展的德國國家館，可以看到四家廠商參展，分別是國防電子大廠HENSOLDT、冶金設備巨擘斯曼西集團（SMS Group）、材料大廠維世科（ViscoTec），以及帶有神祕色彩的歐洲最大國防新創公司Helsing AI。
這四家以HENSOLDT的攤位最大，展出了多款海軍艦艇的防空雷達、提供地面部隊或固定設施的反無人機指揮系統，還有針對潛艇的先進整合式桅桿及光電觀測系統。
HENSOLDT顯然有備而來，不僅現場準備的書面資料全部都是繁體中文版，也有高層主管參加德國國家館的參展廠商簡報。
身為百年老店的斯曼西集團，歷經多次整併，旗下有數十個事業品牌，設備應用領域從冶煉、鑄造、鍛造到擠壓都有。該集團在高雄設有台灣分公司，在台灣營業超過20年。
至於首次參展的Helsing AI，在會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因為該公司只有設攤位、提供書面宣傳資料，而看不到有人顧攤位。
四家德廠來台參展，惟來台觀展的德商更多
據了解，每兩年舉行一次的台北國際航太展，通常參展廠商作業至少一年前就要開始，但今年9月的航太展，直到今年春天才有德廠表態要設參展設攤，因此德國國家館的規畫時程，與其他的國家館相比被壓縮不少。
其次，參展德商多半明瞭，國防工業的敏感度高，在台灣公開亮相的政治顧忌更多，但顯然在經過全盤考量後，這些德廠仍願意來台參展，背後應不無德國政府的默許或支持。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參與台北航太暨國防工業展的德國廠商，其實不止這四家，還有更多業者是專程來台參觀展覽、尋找潛在合作機會的。
烏俄戰爭、法國模式及台積電設廠，都改變了德國對台態度
擔任國策研究院執行長的國立成功大學政治系教授王宏仁觀察，德國對外政策本來就保守，自我設限很深，而且長期無法擺脫一戰及二戰的陰影，但即使如此柏林政府近幾年對於中國及台灣的做法都大大改變，原因不出下列幾點。
第一是歐洲局勢
2020年的新冠疫情，導致全球產業供應鏈斷裂，對德國汽車業衝擊很大，連時任德國經濟部長阿特麥爾（Peter Altmaier），2021年初都親自聯絡我國經濟部長王美花，希望代為請求台積電確保德國汽車業的晶片生產無虞。
其次，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德國終於意識到對俄國天然氣的依賴度太高，在重要大宗物資、原物料或關鍵科技產品，甚至是國防建設，德國都需要提高本身的戰略自主性。
第二是法國模式的刺激
同樣是沒有正式邦交的國家，法國對台灣的外交政策遠比德國積極，而台法交流從政治、學術、經濟到文化都有。
例如在2023年8月，法國國會通過「7年建軍法案」（2024-2030 LPM），不僅確定編列法國史上最高的7年建軍預算共4133億歐元，該法案還重申法國身為印太強權，將持續捍衛印太地區自由航行權，尤其是南海及台灣海峽，以維護該地區和平與穩定。
法國首度將台灣納入法案內容，法國更是全球首個以立法方式保衛台海自由航行權的大國。
王宏仁觀察，同樣是歐洲大國，法國在對台外交的積極作為，自然影響到德國的對台態度。
第三是台積電赴德勒斯登設廠
2023年8月台積電宣布將赴德勒斯登建立12吋晶圓廠、9月歐洲晶片法案生效，2024年8月歐盟執委會批准德國補助台積電50億歐元建廠。
隨著指標性的台積電重量級投資案落腳德國，台積電後來也宣布在慕尼黑成立設計中心，這些都明顯改變了德國社會及政府對於台灣的觀感及思維。
▲左為國策研究院執行長王宏仁。（圖片來源：劉煥彥攝影）
德國第一份對中戰略文件：中國是德國的體制性對手
王宏仁分析，與其說德國對台灣政策大轉彎，不如說是德國的外在環境轉變，促使德國對中國的政策改變，才有了對台灣更開放的作為。
舉例來說，德國政府2023年7月在總理蕭茲（Olaf Scholz）任內，推出史上第一份中國戰略文件，其中指出中國作為德國「體制性對手」的色彩愈來愈濃厚。德國將在不「脫鉤」（decoupling）、而是「去風險」（de-risking）的情況下，以新政策應對與過往不同的中國。
該文件也重申，德國反對單方面武力改變台海現狀，更支持台灣實質參與國際組織，並將在供應鏈及其他層面的交流互利工作上，進一步強化對台關係。
2024年9月，德國海軍兩艘軍艦穿越台海，是20多年來的第一次。
今年5月在德國大選中勝出的現任總理梅爾茨（Friedrich Merz），更不掩飾他對中國的態度。1月底他公開警告德國企業界，要高度警覺中國風險，並直言若德國企業不聽勸，還是大幅投資中國，一旦出大事造成重大虧損，「你們別想來找德國政府」、「德國政府是絕對不會替你們贖身的」！
王宏仁指出，從蕭茲到梅爾茨，現在德國對中政策就是要去風險化，而從國家經濟、科技產業及供應鏈的角度來看，德國對台灣的合作空間都可能愈來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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