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CBP九月底暫扣巨大貨物，這不只是單一個案，事件更掀開了台灣產業的軟肋。政府、企業長年懈怠，任由中間人走在灰色地帶，讓移工陷入負債困境，現在已是改變的時機。
我們化身為希望投資東南亞仲介業務的身分，接觸到其中一家「菲律賓皮、台灣骨」的財務公司X-cash（化名）之國外大掌櫃陳尼克（化名），他是台灣人，外貌就像一般商務人士，但在X-cash，他是一人之下的二把手。
陳尼克坦言，移工貸款主要用於支付非法的「仲介費」，過去是十萬披索，現在是五、六萬披索。
他侃侃而談，疫情之前，一個月大概有三、四百人來台灣，會跟X-cash借貸，移工借一筆十萬披索的金額，X-cash會先賺到一筆一○％的手續費，移工將剩下的錢繳給仲介公司，菲、台仲介在檯面下拆帳，移工接著來台工作，按月還款。
「最好賺的是匯率。」陳尼克笑說。移工借十萬披索，實際價值僅約五萬兩千新台幣。但在貸款契約上，X-cash直接將十萬披索換算成十萬新台幣，加上年息算下來，移工借五到七萬元，最終實際須償還金額達十一、二萬元，年利率約六○％到一○○％。X-cash若平均每月放貸四百人，每年利潤恐能衝破兩億新台幣。
而且，這些台灣人在菲律賓開的財務公司，人事成本微乎其微，X-cash有二十個菲律賓員工，多半都是算日薪打工的，正式聘請的菲律賓主管級員工，一個月月薪不過三萬披索，這些台灣老闆做的是低成本生意，賺翻了。
不僅如此，這套機器不只好賺而已，還很安全，細緻入微地鑽法律漏洞。
陳尼克笑說，「我們成立菲律賓公司，基本上會找人頭來當總經理，菲律賓也規定要當地財務公司才能放款。」菲律賓當地規定，財務公司總經理、公司祕書必須是菲律賓人，菲律賓人持股要超過五成，但找當地人掛名、當人頭股東，自能規避繞道。
「財務公司請的當地人，都碰不到錢。只有我這樣的台灣人，才能蓋章批准，公司運作、放款資金都來自台灣。」陳尼克說。
陳尼克親口解釋的X-cash業務與結構，把遊戲玩法清楚地攤在檯面上。
在移工母國，其實不是沒有法規限制「移工」貸款的利率，例如菲律賓法令RA10022就明定，不得向海外菲律賓工人發放年利率超過八％的貸款，也不能強制規定海外菲律賓工人只能從特定的機構、實體或個人處獲得貸款。
但如陳尼克所言：「這是SEC（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在管的業務，SEC類似台灣經濟部，但他們其實從來不查。而且我問過律師，菲律賓對『外勞』放款有上限規定，但借款人算『外勞』嗎？還是只是『準外勞』？」同時，如何證明菲律賓人被強制在某處貸款？
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專員林秀秀坦言，菲律賓政府也有難處，移工在菲律賓簽完契約，契約就被收回，儘管不合法，但是沒有契約就很難打官司。
高利貸無法管？
法院曾判債權不存在 還移工公道
此外，這些公司不只在母國放貸，力通的「全球財務顧問公司」、「E-Cash」，也往往扮演來台移工有資金需求時的求貸對象，甚至主動爭取貸款生意。《今周刊》接觸到兩位前力通集團員工，其中一人坦言，她趁著接觸移工的機會，慫恿他們向公司貸款，若能達成一定業績，就可得到獎金。
另一位員工則提供當時公司向移工借貸的資料，秀出赤裸的高利率。舉例來說，移工要向E-Cash借四萬披索，約合兩萬兩千新台幣，最後移工分十二期還款，總計須還四萬二九七二元，利率又快接近一○○％。
這種放款，當然有法律爭議。全球財務是台灣公司，在台放款的利率如此高，就可能涉及違法。
放款的若是力通在菲律賓成立的E- Cash公司，根據《公司法》第三七一條，外國公司非經辦理分公司登記，不得以外國公司名義在中華民國境內經營業務。違反規定者的行為人，要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併科十五萬新台幣以下罰金，並自負民事責任。
何況，力通、全球和E- Cash根本就是同一家公司。《今周刊》獨家取得力通一二年尾牙的光碟，在主持的藝人包偉銘背後螢幕上，力通秀出發展史影片，就明白寫著集團○四年成立E- Cash，○五年成立全球財務的畫面。
本刊求證力通，力通表示，「各公司之經營皆遵循相關法令作業，但作業細項則屬各公司的經營機密，不在此說明。」
無論放款公司、仲介公司背後是否為同樣股東，從兩份法扶律師協助移工打贏的判決中，明白顯示這些高利貸的違法性。
一八年，一紙「超額年息本票債權不存在」裁判書寫明， I-Cash借貸給移工的貸款實質年利率已高達約年息八九．五％，即使債權轉讓給飛盟利公司，法院仍然確認飛盟利所持本票的債權確實不存在。
二○年，三名菲律賓籍移工主張向菲律賓的E-Cash公司借款時，被收取超過六○％利率，法院也判定債權超過合法利息和程序費用的部分不存在。
然而，這些操盤手依舊逍遙法外。
《今周刊》嘗試聯絡林進立，但截稿前他未接手機、未回覆訊息。力通則回應，一四年後，移工引進的法規與作業皆有許多不同，例如菲律賓仲介之招募與收費須遵守該國主管機關訂立的標準，亦有其查核機制。
除此之外，力通指出，E-Cash公司為菲律賓合法設立之公司，其相關業務推廣與營業模式皆遵循當地的法令與客戶可接受的方案，才能持續經營及與其他眾多同業競爭。另力通強調，這次被班岑調查的企業與移工，都和力通沒有合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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