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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餐桌,巨大到不能失去

生命的餐桌,巨大到不能失去

2013-08-30 11:04

烹飪是一種信仰,深信生的食材可以變成每夜的奇蹟。

有記載的傳說裡最古老的一則,是基迦美修(Gilgamesh)史詩裡安奇度(Enkidu)的故事,一個食物和性和酒的神聖力量如何讓我們成為人的故事。安奇度是個未開化的野蠻猿人,被一名妓女所救,而妓女是最古老的行業,或者祭司才是。「安奇度完全不知道要吃麵包/也還沒被教會怎麼飲烈酒」,她說。然後「這妓女打開他的嘴,跟安奇度說,『吃這麵包,喔,安奇度,它是生命之所需;飲這烈酒,它是風土習俗。』安奇度吃下麵包,直到饜飽:烈酒喝了七杯。他的靈魂感到自由和快樂,他的心充滿喜悅,他的臉綻放光彩……他行了塗油禮淨身,在那一刻他成為人。」

吃這麵包,喔,安奇度,飲這烈酒。沒有固定信仰,我們還是掌握得到食物,但我們會在發現食物的當下吃掉它。當其他的年代和其他的部落已經從酒躍向神,我們這些不再把神聖視為可信概念的人觸及了事物本身;愉悅變成了唯一的重點,而它的附加物──家庭,一個法國的或義大利的概念,生命的餐桌──變成巨大到不能失去。與其說上帝就在細節裡,不如說我們理解和區辨細節的能力,給了我們某些可以取代神的東西;與其說這道菜是神聖的,不如說神聖概念多少只是殘存在這道菜裡。

因此,謹以下列簡短的烹飪信條,向安奇度和那名妓女致敬:
四個美味祕訣:鯷魚、培根、肉桂、番紅花。(加一罐番茄、一塊蛋白質、中性澱粉,此外你需要的其他東西不多。)
五個謙虛的幫手:冷凍青豆、罐頭豆子、卡露牌(Karo)葡萄糖漿、盒裝的吉利丁、玉米粉。
三個特效藥:糖、咖啡因、烈酒。
三個基本原則:

首先是三部曲法則:取來某樣東西,加以處理,接著又另加處理,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之後別再額外處理,如果你真想的話,最好它值得你這麼做。其次是四和三法則:幾乎每樣東西(鮭魚、雞胸肉、魚排、牛排、蘑菇、碳烤麵包),若一面以高溫烙煎四分鐘,另一面以稍微低一點的溫度烙煎三分鐘,吃起來最棒。第三,烤爐兩極的真理:烤爐門後沒有中庸之道:讓你的烤爐不是非常火燙就是相當低溫,絕對不要介於其中。

以及,最後一點,品味的真相:品味是虛構的想像,由某個時代形塑出來。但是虛構的想像不會阻撓感覺,正是虛構的想像賦予感覺力量。我們編造品味就像我們製作青醬,是過程使得它很重要。

我有時會心情低落,伊莉莎白,當我想到已過世的那些我愛的人──想到妳已不在這世上也讓我心情低落。當人們說逝者的精神長存,或者說逝者依舊活在我們心中,我總會感到不耐、絕望。逝者沒有與我們同在。我只能盡量去想,他們因為時差的關係正在隔壁房間睡覺,就像大發脾氣的孩子最後讓步一樣,但他們並不想在那房間裡。他們氣得要命,因為他們想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坐在餐桌旁,而我們能盡量做到的,就是同其心替他們感到憤怒。我替妳感到憤怒,因為我認為妳會喜歡這米飯、這些豆類、這些香料,而且妳知道吃這些東西妙在哪裡──妳是個哈法族又是個英國審美家──知道在鄉間吃了一頓午餐的這樣一天結束之際,吃這樣的晚餐妙在哪裡。

我是怎麼做豆拌飯的?這個嘛,你取來洋蔥和薑黃粉,把它們混和……喔,說來話長,而且做到一半時需要罐頭豆子,你要打開──一個錫罐,一如妳會說的,用一把開錫罐的開罐器──而做菜的一個小小祕訣,是罐頭豆子瀝乾並加了鹽之後,跟你自己動手慢慢煨出來的豆子(妳知道我對莢豆有著唐吉軻德式的狂想)其實分辨不出來,只是,在這永遠會是哀戚的最後段落裡,我們真的想打開並瀝出一罐豆子?此外,香料豆拌飯是那種你大半得靠感覺和用眼睛看才做得出來的東西。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天曉得。哪天我見到妳再做給妳看。(本文選自第四部,陳若雲整理)

作者︰亞當.高普尼克(Adam Gopnik)
自一九八六年起為《紐約客》撰寫文章,他為雜誌所寫的文章曾獲得國家雜誌獎的雜論及批評項目,也曾經獲得喬治‧波克獎(George Porker Award)的雜誌報導項目。本書為專欄文章的延伸和集結,內容包含歷史文化面的探討加上個人經驗及評論。他定期在加拿大廣播公司主持節目,也撰寫前兩版的《大英百科全書》中關於美國文化的文章。一九九五至二○○○年期間,高普尼克住在巴黎,當地的《世界報》介紹他是「才氣縱橫的伏爾泰風格法國生活評論家」。著作有《巴黎到月球》(馬可孛羅出版)。目前他和太太瑪莎及兩個小孩路克及奧莉薇雅住在紐約。


出版:馬可孛羅(2013年8月)
書名:吃,為什麼重要?
目錄:


推薦序:吃,是種與想像有關的文化/張國立
開胃小點:食物問題

第一部 入席
1. 誰發明餐廳?
2. 食譜是什麼?
3.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鯷魚、培根、羔羊

第二部 點菜
4 品味是怎麼來的?
5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羔羊肉、番紅花、肉桂
6 葷或素?
7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雞、布丁、狗
8 近或遠?
9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鹽、豬肉、芥末

第三部 餐桌上的談話
10 酒後吐真言
11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馬鈴薯、牛排、空氣
12 我們在書寫食物時到底寫的是什麼?
13 當我們想像食物時我們在想像什麼?
14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米、牛奶、糖

第四部 離開餐桌
15 又回到巴黎
16 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奈爾:鮭魚、青花菜、悔悟
17 尾聲
18 最後一封電郵致伊莉莎白.潘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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