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稍晚，我打開電腦，亞麗（ Aly ）已登錄線上會談室，等著進行晤談。她坐在臥室的地板上寫作業，筆散落身旁。亞麗還很年輕，但對於他人需求的敏銳度遠勝過許多成人，每次與她晤談，我也從她身上學到許多東西。亞麗和母親的關係很糟，會談時大部分都在討論她們近期的衝突與界線問題。
在諮商過程中，亞麗動不動就會道歉，這是她從與母親互動的過程中學來的。只要母親生氣，她就會這麼做。她會因為自己的感覺而道歉，會因為沒能記得某些事情而道歉，也會因為覺得她的生活給我添麻煩而道歉。只要她道歉，我就會開玩笑地說：「如果妳在這兒都不能分享自己的感覺，還能去哪裡分享呢？我的工作就是聽妳訴說啊！」她笑著點點頭。我已不只一次告訴亞麗不用擔心我或我的感覺，但這已是她的本能反應。比起專注於自己，她更常專注於擔心其他人事物，因此我們的諮商過程中，最常處理的就是如何讓她把重心放回自己身上。
亞麗習慣性道歉的模式與極為敏銳的洞察力，似乎來自於她得經常應付母親的心情。她的母親反覆無常、需索無度又好批評。亞麗從小就把母親的痛苦攬在自己身上，努力維持家內和諧。為了做到這些，她只能吞下自己的負向情緒，因為家裡已經被母親的情緒給塞滿了，容不下她的。
亞麗的母親是個非常情緒化的人，無時無刻都帶著情緒且缺乏自我調節的能力，因此所作所為令身邊的人苦不堪言。也因此，亞麗學著讓自己成為與母親截然不同的類型，非常善於偽裝和壓抑情緒，總是表現出一切都好的模樣。無論是亞麗的母親還是亞麗自己，她們的情緒表現方式以長期來說都是行不通的。我和亞麗的諮商目標是：即便她的母親完全沒有改變，她也要學著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
我開始試著協助亞麗去碰觸和表達那些被她標定為「不好」「不可以表現出來」的情緒。
沒有什麼情緒是「不好」的
有毒正能量與正向肯定語的壓迫，灌輸我們有「好情緒」與「不好的情緒」。好的情緒可以盡情感受，例如幸福、快樂；不好的情緒要盡力避開，例如生氣、厭惡。成千上萬的書籍、影片及網站，都致力於教導人們根除生活中的各種負向情緒，如此就能讓你平靜喜樂、明心見性，便再沒有任何事物能令你不快。
我實在受不了了，我要爆雷：世界上根本沒有這種事。
情緒是我們對環境刺激所產生的自然反應，無法嚴加管控。良好的神經系統加上適度練習，或許能幫助我們學習如何因應自身情緒與行為，但我們永遠無法控制自己的感受。各種行為控制的方式對於經歷創傷事件、因疾病導致神經系統失調、缺乏管理情緒技巧的人而言，可說是難上加難。你永遠不可能刻意對自己說：「嗯……我會在那輛車急剎時感到害怕。」事發當下，你只顧著做出反應而已。
與一般大眾認定不同，世界上並沒有什麼情緒是「不好」的，只是有的情緒會讓我們比較難受，或讓某些人特別痛苦。越是壓抑，會越難面對它們。有些人會在要開心還是該冷靜之間掙扎，有些人則會逃避生氣或焦慮。至於常被列為不好或負面的情緒，則有傷心、生氣、害怕、憎恨。之所以會想壓抑或避開這些情緒，是因為我們不喜歡它們帶來的感覺，以及我們因之而出現的行為。由於這類情緒會使大腦分泌壓力荷爾蒙皮質醇（ cortisol ），導致前額葉處理訊息的效能大打折扣，學習和專注能力也受到影響，才會讓我們覺得那麼不舒服。但這些情緒在生活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也在許多時候保護著我們。
像生氣、害怕、或憎恨這些令人不舒服或難過的情緒，可以幫助你：
￭ 釐清哪些人事物對你來說是重要的。
￭ 辨認出令你不安的人事物。
￭ 指出需要注意的議題，如人際關係、健康等等。
￭ 知道自己是否身處險境。
￭ 知道自己應該要休息還是要繼續前行。
￭ 判斷你需要拉起界線，還是開放更多彈性。
￭ 針對社交情境進行評估。
￭ 從錯誤中學習。
￭ 變得更有韌性。
我們無法避開這些情緒及其帶來的不舒服，越是想逃避，不舒服的感覺就會越強。比起學習如何擺脫令人困擾的情緒，我們更需要的是學會如何面對它、處理它、與它共存。
本文摘自今周刊出版社《哇!人生超讚der!(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