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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媽媽幫台灣老樹找出路 P.108

老樹媽媽幫台灣老樹找出路 P.108

一棵老樹,砍了當木材可能賣不到一萬元;如果要移植,一次卻至少要三、五萬元。苗栗大湖有一位專門收養流浪老樹的客家婦人謝粉玉,二十年來一共救了三千多株老樹,即使房子土地統統抵押貸款,也不曾停止救樹的行動。

四月初,春天的陽光懶懶地撒進苗栗獅潭附近一片不知名的樹林,卡車、吊車、怪手齊聚的產業道路上,一位皮膚黝黑、一六○公分高的中午婦女穿梭在五、六個工人間,不時大著嗓門指揮著工人們如何砍樹、移樹。

從二十年前搶救的第一棵老樟樹算起,七千多個日子以來,這樣的場景在五十八歲的謝粉玉身上出現過三千次以上,她改變了這些大樹的悲慘命運,挽救了本來要被砍掉的大樹,把它們移植到她在苗栗大湖、公館、獅潭買的一甲多農地。

擁有一間雜貨店、一家木材工廠和五棟透天厝的謝粉玉,原本可以清閒悠栽地過完下半輩子,但這些年來,為了買地種樹,謝粉玉把透天厝和土地統統拿去銀行貸款,前後借出五千多萬元,一度每個月要還銀行三十多萬元利息,去年因為無力還錢,法院查封她抵押的房屋、土地、農地,再過兩個月就要全部被拍賣。

被罵笨也不退──「台灣的環保都用嘴巴講」

這樣的行為,看在外人眼中非常不可思議,被她借過錢的鄰居覺得她很煩,說她愛管閒事、有錢沒地方花,新竹的樹醫生楊甘霖笑她是「笨豬」,不過她卻一點都不想打退堂鼓,「台灣的環保都是用嘴巴講,沒有拿來做,我可以做給人家看。」不下雨的時候,每兩天到移樹的林子裡澆水,偶爾拿著鐮刀一刀一刀為老樹除草,「做這些就像吃飯一樣,已經當成生活必須了。」謝粉玉把老樹當兒子般照顧,「老樹媽媽」的名號也在地方上傳開來。

原本是單純保守的家庭主婦,除了照顧小孩和經營雜貨店,跟外界顯少接觸,不會騎車,外出看到人會怕生,到銀行頭都壓得低低的。民國七十三年,負責打理一切家務的丈夫過世,從此改變了她的個性,也改變了她的命運。

為了經營丈夫留下的木材工廠,謝粉玉常往山上跑,不但漸漸對老樹產生感情,也常想起以前丈夫跟她說,台灣山區藏有上千年原始林木的林班地,政府在經濟考量下,不斷標售給讓農民砍伐。後來有幾次出國的機會,到過澳洲、歐洲、日本等地,國外的好山好水讓她感觸良深,「國外公園都看得到珍貴的櫸木、樟樹,台灣的老樹,卻都是開馬路、開果園,求風水下的犧牲品。」

從害羞變勇敢──「只是一種心疼的感覺」

回國後幾經考慮,謝粉玉關掉工廠,或許是一種心疼的感覺,讓謝粉玉毅然決然投入保護老樹的工作,「就像心疼以前家裡那隻養了二十幾年瞎眼的老狗呀,老狗看不見,會牽著牠去散步,晚上看不到牠在家到處急著找,老樹要好幾代才能長成,怎麼忍心說砍就砍掉呢?」

謝粉玉動了移樹的念頭,可是如何在陡峭的山坡上吊樹、運送、保護、種植圪對她來說統統是難題,起先她向農會和園藝商請教,貸款買了一小塊地,就開始了她的救樹行動。每次進行移樹時,都要出動卡車、吊車、怪手,再雇用五、六位工人,先斷根、吊樹,種植時,怪手先挖好大洞、抽水、把老樹垂直放下、最後是填土,除了靠嘴巴協調,有時謝粉玉會親自跳到吊車、怪手上參與移樹工作。

為了替老樹請命,謝粉玉曾站出來競選大湖鄉代,當選後還一度為了搶救台三線上一九八棵樟樹林立的綠色隧道,發起遊行、簽名的護樹運動。曾經是連上銀行都會害羞、摩托車也不會騎的婦人,現在不但能在大湖鄉親面前侃侃而談,開怪手、卡車這種事也難不倒她!

每次移樹,謝粉玉都會準備一份紙錢,到大樹面前燒香焚禱,「算是一種訊息的傳達吧,讓老樹知道要換新環境。」她回憶,去年五月,有廟宇希望她協助移除三棵老樹,她接洽完後,找到卓蘭的認養家庭,動工那天有一棵橄欖樹卻頻頻「耍性子」,無論工人怎麼出力就是動也不動,她和工人又祭拜又是說盡好話,兩天下來徒勞無功。

謝粉玉原本想放棄,覺得砍掉算了,於是帶著恐嚇的語氣對著樹說:「再刁難我的話,乾脆鋸掉算了!」說完工人再試一次,工程居然就出奇的順利,「每棵樹都有性格,有的脾氣硬,所以講話就重一點啦。」

她回憶,曾有位苗栗大湖鄉長下令砍伐台三線旁兩百多棵七、八十歲的老樟樹,結果附近寺廟住持說他殺孽太重,會出車禍,後來鄉長果然出了三次車禍,嚇得趕緊辦超渡法會。

救樹難救自己──「向阿扁陳情卻不了了之」

雖然救樹上千次,謝粉玉卻救不了自己,由於不堪沉重的利息壓力,去年謝粉玉寫下這輩子的第一封信,向陳水扁總統陳情,總統府把信轉交給農委會,農委會曾派人關心,但後來不了了之,謝粉玉一度很感嘆,「不過沒關係啦,這條路走不通,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去年九月,謝粉玉開始試著把認養老樹的工作分擔出去,想辦法在全省各地找出和她同樣愛樹的家庭、公司和工廠,請他們以每棵三萬元的代價把樹領回去種植。她說,想認養的人可以先向她聯絡,她會親自到認養家庭實地勘查,除了看土地適不適合,也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愛樹。

正在開發新校區的苗栗聯合大學,主動跟謝粉玉接觸,想提供新校區的土地讓她移植老樹,聯合大學校友會秘書長張維福說,自己和聯合大學的副校長王俊秀都在鄉下長大,對大自然的花花草草有一份特別的感情,因為要開發新校地,又得知有這麼一位愛樹成痴的老樹媽媽,去年就主動拜訪謝粉玉,還邀請她當學校的「愛樹家」。

今年二月份,寒流來襲,謝粉玉說,有一家龍潭的公司,在移樹當天全員出動,所有員工捲起袖子,一起幫門扛樹、種樹,讓她很感動,「我就是要找這種比我自己更愛樹的人來收容無家可歸的老樹。」

現在謝粉玉的樹園裡,有茄苳、龍眼、櫸木、樟樹等十多類樹種,在自家雜貨店對面,她買下三、四百坪的畸零地,規畫在今年成立一座小型的戶外老樹博物館,目前已經釘了十幾公尺的木頭走道,未來還計畫要架一座小型解說台,除了在園子裡種植百年歷史的老樹,也計畫要擺放已死的枯樹,「有生有死,讓大家了解生態的循環。」國小畢業識字不多的謝粉玉,講不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是一步步去做認為對的事。

沒錢無礙圓夢──「把台灣打造成老樹的家」


她說,如果將來有人願意捐出一塊十甲以上的土地,而且對外開放,她可以無條件把那塊地整理成台灣唯一的老樹公園,把東西南北各地的老樹都移到公園裡,讓學校學生、甚至連國外的觀光客都可以來看。

在市場上買一棵樹要花十萬元以上,謝粉玉提供的老樹卻只要三萬元,她認為,與樹親近應該是很平民的活動,價格太高會讓種樹變得貴族化,人們也會不容易親近。訪談間,電視新聞正好播出一段日本百年櫻花樹的影片,謝粉玉馬上豎起耳朵,衝到電視機前面喃喃自語:「就是像日本那樣,我的目標就是希望把台灣打造成老樹的家,讓世世代代的台灣人都可以和它們親近。」即使家裡還擺著數十張法院查封通知,謝粉玉的臉上仍帶著一絲笑意,娓娓道出未來的老樹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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