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瑜兒子宋鎮遠在中興票券存有一億四千餘萬元資金案,於十二月中旬爆發,引起各方矚目。案發至今,唯一介入偵辦的政府單位,只有財政部直屬稽核組,成立三十年的稽核組已掌握確切資料,一旦曝光,將對選情有關鍵影響,稽核組到底是什麼神祕單位?有多神通廣大?
李國鼎、劉大中對稽核組期待高
五十八年九月間,三十名成員遴選產生。這當中,包括現任華僑銀行董事長戴立寧、現任國民黨中央投資公司董事長簡松棋、現任財政部賦稅署長王得山、現任財政部財稅資料中心主任楊有明等等。
當時,李國鼎與劉大中對稽核組期望甚高,希望這個查稅隊伍能夠凌駕其他稅單位,具有菁英銳氣,在一般的查核工作之外,還兼具執法功能,因此,在三十名學員之外,還特別請司法行政部調查局推薦好手,參與這個隊伍。於是,調查局長沈之岳特別派遣他的愛將||調查局經濟科科長張耀東參與稽核組,名義則是「隨班附讀」。五十八年九月,第一期稽核人員訓練班開課,受訓地點在台北市青田街一棟大面積獨立日式平房住宅裡。學員不論是否結婚,一律內宿,集中訓練,只有周末才能離班外宿。
稽核組第一期學員受訓方式,十分有意思,不太像財稅單位,反而像特務機關半年受訓期間,除了稅務專業課程之外,還有政治課領袖讀訓,以及擒拿、柔道等武術訓練。當時極負盛名的中央警官學校柔道教練黃滄浪、太極拳高手鄭曼青,以及一位鎖喉捏骨擒拿名家,都到班授課。五十九年三月間,半年受訓期滿,學員結業,除了一人棄權之外,其他二十幾人,悉數報到,成立財政部稽核組。當時,稽核組配屬於賦稅署,專責查稅。不過,賦稅署卻沒經費養稽核組,因此,稽核組掛名於財稅資料中心之下,使用財稅資料中心經費。
張耀東是稽核組之父
稽核組正式成軍後,名義上的組長,由當時的賦稅署副署長陸潤康(現任大安銀行董事長)兼任,不過,實際上管事的領導人則是副組長張耀東。可以這樣說,張耀東堪稱稽核組之父,當今多少知名人物,當年都是張耀東的徒子徒孫。張耀東早年大兵來台,後來出身於調查局,他帶領稽核組的心法,也是情治單位那一套,講究法家作為,嚴格考核。
張耀東在稽核組治軍甚嚴,家法重於國法,組內同仁如果犯錯,他不會楬櫫案情,移送法辦,抖漏家醜,而是私下要當事人滾蛋。這種幹法,和過去的軍統局後來的調查局十分類似。張很有意思,他一方面要稽核組手下橫掃台灣企業界,死掐活壓,榨出大量稅款;另一方面,他對於組內同仁,則採取相互監督、暗中管制等諸多措施。例如電話監聽、派人跟蹤(張三查完稅,李四隨後掩至,詢問企業,張三是否索賄)等,不一而足。
儘管手段有點酷烈,但張耀東這種幹法,卻為稽核組打下良好根基。三十年前,稅務風紀普遍腐敗,索賄拿紅包之事到處都有。可是,稽核組成立之後,卻弊絕風清,沒有出過事。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風紀問題,而是張耀東用家法從事,只要出事,要當事人自己滾蛋,並壓下案情。
張耀東在稽核組管事七年,先是副組長,後來升為組長。他別具慧眼,在稽核組群英中,特別看中王得山。他升任為組長時,提拔王得山擔任副組長。民國六十六年,張耀東離開稽核組,王得山乃升任為組長。如果說,張耀東是稽核組之父,那麼王得山就是稽核組大師兄。
王得山是稽核組大師兄
王得山官運不算好,二十二年前就已經當上稽核組長,現在才熬到賦稅署長。這人古意,為人厚道,不會鑽營拍馬那一套,因此,後來離開稽核組後,在台北市稅捐處當副處長,耽誤了好多年。無論如何,這次宋楚瑜、宋鎮遠父子出事,財政部派出稽核組查帳,領軍教頭正是稽核組大師兄王得山,也算是稽核組一段佳話。
稽核組除了第一期稽核人員訓練班之外,後來還開辦了第二期,像前證管會主委呂東英、前消基會董事長李伸一,都出身於稽核組第二期。在此之後,就沒有開辦第三期。此後,財政部自考上稅務高考、特考,至財稅人員訓練所受訓,但尚未分發的準稅務人員中,挑選稽核組新血。此外,財政部在財稅人員訓練所開辦過「大規模營利事業查核班」,也從裡頭挑過稽核組後浪。
稽核組的全盛時期,大約是成立後,以至民國七○年代中期,台灣股市泡沫狂飆之際。這段期間,稽核組出了許多好手,例如﹕現任台北銀行董事長廖正井,前任證管會副主委許永邦,現任元大證券總經理張立秋,現任元大證券副總經理黃武臣,現任財政部證期會主委林宗勇,目前帶職借調、外放宏都拉斯的證期會專任委員蘇樂明,以及股市聞人黃古彬等。
有一個現象極為有趣:稽核組重要骨幹,後來幾乎都轉往證管會發展,在證管會任職一段期間後,又轉往證券業發展。這種演變,與民國七○年代中期突然爆發的股市泡沫熱潮有關。事實上,從戴立寧到呂東英,到林宗勇,證期會(及其前身證管會)幾任主委,全出自於稽核組。至於副主委、主任祕書、組長,也幾乎是稽核組人馬天下。
稽核組骨幹全往證期會發展
民國七○年代中期,股票實在太熱門,證管會正缺查帳好手,就以稽核組為人才訓練班,拚命向稽核組挖人。為此,稽核組元氣大傷,從此自絢爛歸於平淡。民國七○年代末期,稽核組甚至已經難以招募新人。
當時,王政一擔任賦稅署長(現任中小企業信用保證基金董事長),他曾經公開發出新聞稿,表示稽核組歡迎年輕新銳加入。新聞稿中表示,稽核組工作能夠充分鍛鍊查帳功力,在稽核組待上一段時間後,查帳實力大增,很受證券界歡迎,可以轉往待遇豐厚的證券業發展。
新聞稿寫到這個地步,實在有夠悲哀。可是,王政一也有他的難處,他當時曾媒體表示,要是不這樣寫,恐怕根本招不到人。這樣以往後「錢途」為誘餌,替稽核組找人,雖然方式怪怪的,但總能吸收到好手。
隨著時代進步,台灣省成立三區國稅局,加上台北、高雄,共有五個國稅局,各國稅局辦公大樓一棟比一棟豪華,各縣市稅捐處也是大幅翻修門面,一般稅務機構的稽核人員,也是神神氣氣,不比稽核組差。在此同時,稽核組還窩在財政部大樓七樓,辦公室顯得老舊、狹隘,所剩下的,只有金字招牌與傲人歷史。
財政部這次查緝宋鎮遠案資金來源,邱正雄捨棄台北市國稅局,挑上稽核組,表面上的原因,是北市國稅局位於西門町,與財政部有段距離,不如動用在部內辦公的稽核組較為方便,骨子裡的原因,恐怕還是與保密防諜離不了關係。
要知道,不管怎麼樣,稽核組始終都是財政部直接控制的稅務御林軍,具有「小而美」的特色,行動較為神祕,也較為保密,比國稅局適合查辦宋鎮遠案這樣敏感的案子。
戴立寧當著蔣經國的面放炮 撰文:吳正明
財政部稽核組早年初成立之際,頗受政府高層矚目,不但成員極為精銳,其待遇也較一般稅務人員為好。不過,當初稽核組正式成立前,財政部曾提出若干允諾,後來,這些允諾有些兌現,有些跳票,因此,就引起了若干風波。現任華僑銀行董事長戴立寧,當時就曾是一樁風波的主角。
原先,財政部曾說過,等稽核組成立,要設法替成員爭取宿舍,成立一個「稽核新村」。這項支票,在學員結訓前夕還沒有下文。並且,財政部原先答應給稽核組成員的較高職等,也沒有兌現。
民國五十九年三月,稽核組第一期結訓前夕,行政院副院長蔣經國,假台北市三軍軍官俱樂部,宴請稽核組全體同仁。當時,財政部長李國鼎、賦改會主委劉大中、財稅人員訓練所長張則堯等長官,帶著全體稽核組學員赴宴。
小蔣在台灣搞過救國團,對青年工作那一套十分有心得。飯局當中,他和藹可,一再鼓勵學員發言。所有學員眼觀口,口觀心,沒人敢搭腔。戴立寧素來口才了得,因此,老師張則堯乃鼓勵戴立寧發言。
戴立寧什麼不好說,卻對蔣經國吐槽、放炮。他衝著蔣經國說,財政部當初答應給稽核組什麼、什麼待遇,後來卻不算數,說要給他們什麼職等,也沒兌現,說要替他們爭取稽核新村宿舍,也沒有下文。當場,李國鼎瞪眼,劉大中傻眼,張則堯則是直眨眼,都暗示戴立寧趕快閉嘴。好個戴立寧,有炮就放,也不管對是誰。聽完戴立寧吐槽,蔣經國倒是很有風度,他對全體學員說,公務人員生活本來就清苦,要是想豐厚待遇,可以去其他行業,青年報國,不一定非要加入稽核組不可。
晚宴之後,第二天上午,稽核組第一期學員假台北市金華街政大公企中心舉行業式。原本是莊嚴隆重的結業典禮,卻因為戴立寧放炮事件,演變為鬥爭大會。
劉大中當場痛哭流涕,對眾人高聲喊叫道﹕「國家花了幾百萬元培植你們,你們卻讓我失望,我現在正式宣布,稽核組失敗,稽核組解散。」劉大中對著戴立寧罵道﹕「你抱怨沒有關係,說話沒有關係,可是,你卻事先不讓我知道,就對著蔣副院長抱怨。」
劉大中是性情中人,感情一上來,可以馬上痛哭失聲。他主持賦改會期間,立法院不同意他的所得稅法改制意見,他在立法院大哭;監察院說他的工作有問題,要調查賦改會,他在監察院痛哭。到了後來,他連稽核組結業典禮,也哭上一場。哭叫完畢之後,劉大中拂袖而去,張則堯看看不是辦法,立刻要眾人中實際負責領導工作的張耀東,趕快帶著三十個人,四個人一批搭計程車,趕往南京東路新台豐大樓賦改會總部,去向劉大中賠罪。
一群計程車隊,趕到新台豐大樓,眾人總算攔住劉大中,大家認罪。張耀東對劉大中發誓,說稽核組以後一定爭氣,替國家查進大量稅收。
不過,多少年後回憶這段故事,最後的結局卻有不同版本。
二十幾年之後,張則堯回憶表示,後來眾人都去新台豐大樓賠罪,戴立寧也去了。
二十幾年以後,戴立寧回憶這段往事,還是有點火大﹕「我為什麼要去?我又沒有做錯?我是替他們爭宿舍,後來,真的有宿舍了,我反而沒去住。那天,他們都說我是禍首,要我去道歉,我說,要去你們去,我可是不去的,最後,我就是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