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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仁 健保的大船轉不過彎 P.48

張鴻仁 健保的大船轉不過彎 P.48

遭抗議而下台的前衛生署副署長張鴻仁,忽略了做好健保政策的溝通,導致之前為健保擘畫的良意和人民高滿意度被抹殺,心灰意冷之餘,自動摘下頂上的烏紗帽。對健保滿腹理想的他,如今為了健保,在人生的路上跌了一跤。

十月十二日,一千七百名地區醫院醫護人員浩浩蕩蕩走上街頭,抗議健保局的資源分配不公,拿出衛生署副署長,也就是前健保局總經理張鴻仁的五大罪狀,直接點名要張鴻仁下台。

經過幾日的請辭及慰留,十八日,張鴻仁在記者會上確定表明辭去衛生署副署長一職。

堅決請職的那天晚上,張鴻仁回到家,妻子廖麗瑛語帶關切地問他,「外界對你的誤會這麼多,為什麼你不再跟大家多解釋?」四十三歲的張鴻仁則是心情平靜,微笑回說:「不用再解釋了,因為也不能解釋什麼。」語氣中透露政治與理想難兩全的無奈。

自從健保上路九年來,每三年就換一位總經理,人選全是醫界最優秀的人選。但是,首任健保局總經理葉金川轉戰市府任副市長,賴美淑選擇回台大醫學院任教,只剩仍在衛生界繼續努力的張鴻仁,至今也自比為「祭品」默默下台。


接下健保──只為接近理想

曾與他合著《全民健保:制度 法規 衝擊》一書的台大公衛所副教授楊銘欽就說:「張鴻仁自己有政務官的認知,是個肯配合政策而犧牲自己的一個人。」

張鴻仁規畫健保盡心盡力,最後卻被點名下台,不禁讓人想到沉沒的鐵達尼號。鐵達尼號號稱是史上最豪華的巨輪,一切的設計、建造和啟航,充滿著理想。惟一的疏漏是沒考慮到會撞上冰山,鐵達尼號悽慘的下場,就是著眼願景,卻沒有兼顧眼前現實的結果。

三年前,張鴻仁從第二任健保局總經理賴美淑手中接下總經理一職,當時健保財務開始陷入惡化危機,接任健保局總經理一職,無疑是一項任重而道遠的職務。但張鴻仁毅然接下總經理這職務,只因為這項職位可以更接近自己的理想。

一位曾與張鴻仁共事的健保局高層主管說:「張鴻仁真的是一位對人生充滿理想的人,從以前就很希望能到政府部門工作,因為他認為醫生只能治療少數人,到政界工作才能對人民有更大的影響力。」

回顧張鴻仁的學生時代,當時的他就已顯露出理想性格。一九七四年,張鴻仁高中畢業後,第一年的大學聯考考上高雄醫學院,為了希望考到更好的學校,張鴻仁決定重考。第二年順利考進陽明醫學院(現為陽明大學)第一屆醫學系。

重考的張鴻仁,年紀比其他同學大一歲,個性開朗喜歡幫忙,人緣不錯的他,一進醫學系就被班上同學推選為班代。也就從班代開始,張鴻仁展現優異的領袖才能,進而擔任第一屆的醫學系系學會會長。

大學時期張鴻仁有三名死黨,疾病管制局局長的郭旭崧、陽明大學公共衛生所所長陳宜民、仁愛醫院消化內科主任廖麗瑛,四個人彼此在學業上互相鼓勵,在志業上互相扶持。


上醫醫國──捨醫生之路轉攻公衛行政

當年考進陽明醫學系,陳宜民的學號是四十號,而張鴻仁的學號則是三十八號,都是甲班B組的同學,兩人的感情一直維繫到現在。陳宜民回憶起十多年前與張鴻仁大學同窗的情形,不禁得意笑道:「因為是第一屆的醫學系,所有社團或是系學會等一切,都是由我們自己來創設。」

陳宜民那時創立了閱讀寫作社,而廖麗瑛成立陽明大學第一屆合唱團,成了八位女生的合唱團團長。因為是社團首屆且草創時期,社團成員就是幾個好友到處客串,張鴻仁、陳宜民、廖麗瑛及郭旭崧四個人一下子是閱讀寫作社的社員,又一會兒成了合唱團的團員。

也因為這個「到處客串」的機會,張鴻仁才能結識到他一生的伴侶廖麗瑛,兩人從死黨「進步」為班對,再變成牽手。

當年念大學的張鴻仁,家境貧苦沒有摩托車可代步,與廖麗瑛約會只能到陽明大學山腳下的冰果室吃吃冰品,或是到附近的北投夜市散步。甚至,張鴻仁窮到連課堂使用的原文書還是跟廖麗瑛共用一本。

念完七年的醫學系,張鴻仁覺得未來若有自己的家庭,家中只要有一個人認真賺錢就好,於是說服家人讓他捨棄當醫生的大好前程,為了自己的理想,與志同道合的郭旭崧一起走上公共衛生之路,一同考上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之後張鴻仁至哈佛大學留學取得衛生行政碩士,繼續朝公共衛生理想之路前進。

張鴻仁原本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但是曾幫助他申請留學獎學金的陽明大學第二任校長于俊需要他回台幫忙。基於道義,張鴻仁毅然返台,因為只取得碩士學位,他只能先在陽明大學擔任講師。


官路順遂──健保滿意度曾達到八成

因緣際會之下,衛生署剛好有個職缺找上張鴻仁,他也終於如願至政界工作,第一項公職就是藥政處副處長。

回顧張鴻仁的仕途,二千年李明亮擔任衛生署長,張鴻仁受到李明亮一路拔擢,從當時的衛生署常務副署長高升至健保局總經理。他懷著「怕熱就不要進廚房」的信念,接下這個承受很多政治及利益團體壓力的職務,以「上醫醫國」自我勉勵。

巧的是,在接任前,他突破紀錄登上了奇萊山頂,在迎接千禧年的第一道曙光時,他對自己許下了一個承諾:「傾畢生之力,為健保的永續而奮鬥。」

接任健保局總經理後,馬上面臨到最棘手的健保財務吃緊問題,在李明亮的大力支持下,完成健保費率第一次調漲的艱鉅任務,健保IC卡的醫療憑證大工程,也在他手中全面上路。

撇開這次地區醫院的怒吼不談,張鴻仁曾經一度讓民眾對健保的滿意度達到將近八成。張鴻仁說:「我們的健保,是好的健康保險制度,值得努力去捍衛與堅持。」

或許是旁觀者清,與張鴻仁八年好友的門諾醫院院長黃勝雄說,張鴻仁是位很聰明精幹的人,人際關係維持得很好,然而官途順遂,個性上自然而然多少因此而自負。

張鴻仁在上任健保局總經理的第一天,曾經對著健保局的每個員工說:「大船要轉彎了,健保局與醫界將是夥伴關係,而不是監督的關係。」張鴻仁自認是對醫界最尊重且最友善的政務官,不過,看在黃勝雄眼中,張鴻仁這條船沒轉成功,反而成為他下台的伏筆。


缺乏溝通──醫界積怨爆發  黯然下台

健保財務制度從最早期的論量計酬,至後來的總額計畫及今年七月實施的卓越計畫,健保局有意解決健保財務危機,卻在與醫界及人民的溝通上出了問題。

黃勝雄說:「原本預定二千年實施的健保,卻趕在一九九五年因政治因素匆匆上路,制度當然不成熟。實施幾年來問題慢慢浮現,健保局既知道每年台灣人民看病次數過高,資源有限,人民慾望無窮,健保局就應該和醫界一起來好好教育民眾,怎麼還把責任推到醫院身上?」

地區醫院協會理事長謝文輝也氣憤地說,走上街頭之前,曾經花了兩、三年的時間和張鴻仁面對面坐下來談,針對醫院總額制提出配套建議,結果卻讓他們很失望。

「張鴻仁後來乾脆封鎖相關財務資料,從去年四月開始,沒人知道健保花了多少錢,我猜他這樣做的原因,可能是怕數字攤開來後,證明自己規畫的健保架構不好,面子上掛不住。」謝文輝說。

很多倒閉的地區醫院院長恨死了張鴻仁,而張也在自認最優勢的地方跌了一跤,想做好與醫界為夥伴的關係,卻在溝通上出了問題。陳宜民說:「健保局在溝通上真的出了問題,張鴻仁雖對健保貢獻不少,健保卻讓人民及醫界積怨已久,才到無法轉圜的地步。」

一位了解歐美國家健保制度的財務教授指出:「全世界每個國家的人民,沒有一個不罵自己國家的健保。」如今,又一位健保局總經理因健保出問題而下台,黃勝雄不無感慨地說:「健保問題不能全怪張鴻仁,任誰坐在這位置,都會有同樣的結果。」

一位健保局高層主管也惋惜說:「我們還能有幾個張鴻仁能換?就算有人才,又有誰會願意來當炮灰?」

張鴻仁在官場的個性有些潔癖,加上理想性格,自然無法忍受別人上街頭指名道姓批判。下台意志堅決,原因在此。

辭職後,張鴻仁交代祕書拒絕了所有媒體的採訪,準備獨自一人前往非洲及美國休息兩星期,順道散散心。請辭的隔天,陳宜民跟他通過電話,除了表達好友的慰問外,更詢問張鴻仁有無意願回到陽明任教,張鴻仁心情平靜地回覆應允。

只是,如果哪天張鴻仁又想重回政治的舞台,溝通技巧或許是他首要應該學習的功課。


張鴻仁
出生:民國五十年
學歷:陽明醫學院(現為陽明大學)醫學系、台大醫學院公衛碩士、美國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衛生行政碩士
經歷:陽明醫學院講師、衛生署保健處副處長、防疫處長、健保局副總經理、疾管局局長、常務副署長、健保局總經理、政務副署長
家庭狀況:已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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