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不喜歡述說自己私生活的人,但為了讓人理解核災會讓房地產價值歸零的慘痛,就拿我在那須高原的家來說明...
即使如此,也還得繼續繳納不動產稅,我只能慶幸沒有貸款,否則會覺得更為悲慘,福島核災後有十萬家庭面臨不能住,卻要為幽靈房屋付房貸的悲劇。許多日本朋友,在核災後說:「恭喜妳!三百年後可以去使用!」輻射對老人傷害較低,我打算十幾、廿幾年後,年紀更大些再去住;附近有鄰居蓋了美麗的紅壁白窗大家宅,宛如童話中的房子,女主人為了追求美好環境而決心在鄉下養孩子,孩子們養雞、狗等各種動物,非常熱鬧;但現在因為輻射污染最傷小孩,她跟孩子都搬走,只剩下男主人在附近工作,孤寂地一個人住。附近只有二戶退休族的鄰居,有小孩的都搬開了。
我以前到那裡可以享受著名的那須牛肉及乳品、高原蔬果,格外香甜;這一年只回去三次,我還得從東京帶礦泉水跟食物去,無法享用輻射污染嚴重的當地食物;那須附近的幾處名勝如千本松牧場,污染相當驚人,但許多這樣的名勝設施都裝成沒事般繼續營業,許多日本人感嘆這是異常世界。
現在不能像以前一樣每週或隔週去度假,十萬冊藏書無法活用,當地氣溫在盛夏是二十度左右,非常舒適,跟東京的三十四、五度大不同,晚上還要蓋被子才行,是避暑勝地;冬天則家裡原本有溫泉可以泡湯,去附近滑雪;但現在一切都完了。我回去幾次,主要是為了去扶正在三一一時候倒下的十四個書架。
因為門窗一直都是關著的,室內輻射劑量約室外的三分之一,雖然室外綠意盎然、涼風吹拂,但我不敢打開窗戶,擔心室內輻射劑量變成跟室外一樣,只能開個小縫通氣而已,災後福島及附近的人都表示「窗子已不成為窗子」,因為不能打開了。
以前我到那須高原是為了高原松林裡芳香的空氣,總是不斷深呼吸,宛如能把肺葉都全部更新的舒活感覺,但現在出了家門在松林裡,不敢深呼吸,甚至待久一點還要帶口罩,因為松林比室內水泥地或柏油路等都累積更多的輻射污染。
我在家裡四周種了二十幾棵槴子花,災後依然盛開,香氣撲鼻,但也無法吸氣來享受芬芳;這種不能深呼吸、不能聞香的痛苦,要跟誰申訴呢?溫泉及景色依然,若沒輻射劑量計,根本不知道有輻射污染,但拿出劑量計來,就會發現輻射污染果然在那裡無誤,無色無味無形狀,雖不會馬上殺死人,但長期會讓人致癌死亡,這是什麼怪玩意?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怖、憤怒,但我這輩子已無法擺脫它了。
天皇家別墅就在我家附近,天皇夫婦及皇太子(及雅子妃、愛子小公主)二○一一年夏天曾到那須避暑幾天,回東京後天皇及雅子都生病,二○一二年他們也去那須,雖短短幾天,許多日本人呼籲不要讓容易受影響的愛子去被曝露在污染環境,
但天皇及其家族要為遭輻射污染地區的住民打氣,還是照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