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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黑手美學拿下國際設計獎 p.80

台灣黑手美學拿下國際設計獎 p.80

一支扳手,一把鐵鎚,能夠做什麼?雖然只是單純的小工具,但只要透過設計美學的創意,卻也可以「小兵立大功」,拿下全球前三名的市占率,並拿下國際級的設計大獎,成為傲人的台灣之光。

保時捷手錶、華碩的Eee PC、奇美的液晶電視、六角扳手這四件風馬牛不相及的產品有何共通之處?它們今年都獲得有「設計界奧斯卡獎」之稱的德國iF(International Forum Design)設計獎的肯定!

相對於其他非貴即高科技的產品,一個台灣傳統手工具企業生產的六角扳手有何特殊之處?為何能打敗全球三十五個國家的二千七百件競爭產品,獲得這項殊榮?

設計精巧詢問度極佳

拿下iF大獎的六角扳手「太極」,一套九支,它的收納盒是全球惟一可以四十五度旋轉式抽取,體積比傳統樣式縮小四○%,可輕易放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精巧得令人愛不釋手。一名德國經銷商第一眼看到就一見鍾情,拿起來在手中把玩許久,直呼:「這套產品很有市場,請馬上報價給我。」

生產這個世界級精品的祕密基地不在台北,而是在距離台中烏日高鐵站車程兩分鐘處荒涼水稻田旁的不起眼工廠內。門口招牌看板上掛著「幸記工業」已略有歲月,而從裡面走出來的也不是一位穿著時髦的年輕小夥子,而是一位頭髮梳得油亮、衣著整齊的六十歲老闆陳長榮。

在這塊招牌後面,有著整整四千坪大的廠房,現場只見工人、車輛忙進忙出。其實這裡共有兩家工廠,生產獲獎扳手的是「界升工業」,二○○一年才被陳長榮從友人手中購併,千里迢迢地從台北縣樹林整廠搬遷到台中縣烏日鄉。

幸記工業則是陳長榮創立三十年的企業,三十年來只生產鐵鎚,○六年陳長榮設計一把外形似一隻龍、具有避震功能的鐵鎚「龍鎚」,首度獲得iF設計大獎,成為台灣第一家獲此國際大獎殊榮的傳統企業。

三年來兩度獲得國際設計大獎,這位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甚至連英語都不會說的老闆陳長榮,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我從年輕就愛漂亮,我喜歡美的東西。」他高興地說,這句話從六十歲的熟男口中說出,令人意外。但再看看他的穿著,怎麼也讓人和一名在高溫的爐火旁鍛造鐵鎚的人聯想不起來。

當別家鐵鎚工廠老闆蓬頭垢面、穿著土氣地跑業務時,陳長榮早已是一身貓王打扮,燙個大捲頭,白襯衫最上面兩個釦子不扣,繫白皮帶、穿白皮鞋。「那時我只要出門,從來沒有人會認出我是做鐵鎚的!」他得意地說。

不僅愛美,也愛整齊、追求完美;陳長榮的皮夾一打開,所有的鈔票,都是朝著同一個面平整放好,絕不會有折角。只要放假有空,就逛精品店、美術館、畫展;這個愛美的經驗,卻悄悄影響他後半生的發展。

迎戰匯率靠積極升級

雖然愛美,但為了事業,陳長榮卻很肯低頭吃苦,二十二歲那一年,陳長榮還只是一名高職綜商科畢業的小夥子,在從事鍛造業鄰居的提議下,兩人合資三十萬元成立「連興鐵工廠」,專做鐵鎚的內銷生意。

鐵鎚榔頭,關鍵技術在鍛造。原料合金鋼棒得加熱到一千一百度,再用模具將榔頭刻畫成型,經過切邊、機械加工、熱處理、烤漆等二十幾道程序,才算大功告成。也因為如此,工作環境常處於危險、高溫、高噪音之中。

學商的陳長榮完全不懂鍛造技術,為了學技術,他只好忍受合夥人的各種壞習慣,其中包括常常蹺班喝酒。他每天一早就到工廠將鍛造的重油爐火生好,苦等合夥人來開工,這種學徒般的生活,總共熬了三年,他才終於學會鍛造技術。

後來陳長榮發現,鐵鎚是一塊少人競爭的藍海市場,加上做內銷要靠關係,收帳又很麻煩,常常枯坐在客戶辦公室一個下午,都還收不到錢,乾脆心一橫,在一九七四年成立幸記工業,專門生產板金鎚子外銷。當時一美元兌四十元台幣,他說:「我那時真的是隨便做隨便賺!」

但是大賺的日子並不長久,一九八○年代新台幣升值,許多出口商不是倒閉就是轉行,原本十七家的手工具製造廠僅存三家,幸記是其中一家。

儘管當時幸記一年營業額達兩億元,但陳長榮意識到,必須從OEM轉型為ODM,並在技術上贏過其他台灣同業,才能夠在歐美市場繼續生存。

他特別到日本愛知縣參觀全日本最大的鍛造廠「豐田鍛造」,趴在地上研究機器及生產線。後來又以當時中港路旁一棟透天厝的價格(約四百萬元),添購一套電腦輔助設計及製造系統,捨人工改以電腦刻畫模具,任何造型的榔頭,都可以雕刻出來,精準度、速度比傳統快一倍。「這台電腦,在日本不到十台,而台灣我是第一個引進!」

但在一九九二年後,中國的代工業興起,中國業者以低價掠奪全世界市場,打得陳長榮及台灣的業者喘不過氣來。為了求生存,他開始在鐵鎚這項古老的手工具上玩花樣,這時他年輕時的美學經驗派上用場了。

「價格贏不了別人,就靠美來勝出!」他說,他發揮愛美的本能,把鐵鎚當作一個人體來雕琢,力求完美,常常搞得研發部門雞飛狗跳。

一把實用的鐵鎚加上人體工學設計、再賦予令人心動的曲線,讓國外的買家心動不已,「靠造型來做市場區隔,價格還可以貴同業五%。」這個策略讓幸記在價格戰中殺出一條血路。

陳長榮還將鐵鎚生產線上的五道程序改良,縮短一天製程及節省物料成本。這些改良再加上模具雕刻電腦化,讓他的產品可以「少量多樣」,目前已經研發出上千種的榔頭鐵鎚品項,足以滿足歐美地區不同市場需求的客製化訂單。

陳長榮之子、幸記工業協理陳英傑,負責產品的美學設計。他回憶,父親很重視每一支鐵鎚的立體性、角度、曲線;因為握把的曲線差個幾度,握感、施力、不易滑落的程度都不同,每支鐵鎚的設計圖,總要被父親改個四、五遍才過關。

有一次,設計圖心存僥倖沒給陳長榮過目,就直接進入開模階段,陳長榮知道之後,一看鐵鎚很不滿意,硬是將整個設計重新改過,浪費了一套十萬元的製模成本也面不改色。

以品質設計力抗中國業者

除了靠美勝出外,陳長榮也在品質力求與中國業者區隔。一九九五年幸記出了一批五千萬元的貨給美國最大通路商沃爾瑪(Wal-Mart),但因產品略有瑕疵,沃爾瑪要求退貨,陳長榮二話不說,立即出了一批新貨給沃爾瑪,自己吃下所有的損失。

○四年一批五千支鐵鎚、上百萬元的訂單,因為研發、業務、生產業三大部門協調不夠,以致設計圖一改再改,工作進度嚴重落後,為了準時交貨,陳長榮忍痛捨棄只要花費十餘萬元的海運,改用一百多萬元的空運。

靠著實用的品質加上藝術品般的設計,陳長榮的鐵鎚重新獲得美國DIY通路的認同,全球訂單也蜂擁而至。○七年鐵鎚產量達九百萬支、品項多達千種,市占率躍居全球第三、台灣第一,營收達台幣七.九億元。

為了擴大營業額,陳長榮決定在扳手工具上複製鐵鎚的成功經驗。在○六年鐵鎚贏得iF大獎後,他馬上決定以六角扳手為主題,要求研發團隊重新設計一款革命性的樣式以爭取iF獎項;結果界升研發團隊果然不負期望,不到二年內就交出成績單,令陳長榮相當滿意。

界升的扳手○七年產量四百萬支,營收雖然才一.二億元,但是得獎消息傳開後,各國尋問電話、e-mail馬上湧來。

三月四日,陳長榮與全球三十五國的得獎者,在德國漢諾威電腦展首日,於漢諾威展覽中心接受頒獎。當場將由國際評審團,從八二一件獲獎產品中選出五十件產品,頒發年度最高榮譽的iF設計金獎,如果陳長榮再得獎,台灣的傳統工具將受到全世界的注目。

靠著美的力量,一家台灣中部的傳統黑手企業,也可以站在世界設計舞台中央發亮;陳長榮追尋美的過程,也是台灣企業求生存、產品升級的血淚過程,誰說黑手打造的鐵鎚和扳手與美不能並存!

/小檔案/
陳長榮
出生:1948年
現職:幸記工業董事長
    界升工業最大股東
學歷:台中新民高中綜商科
經歷:台中市府稅捐處約聘員
    連興鐵工廠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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