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正是味美濃肥的大閘蟹上市的時節,一簍又一簍成千上萬的大閘蟹,渡海空運,送到海外一饗饕餮的口腹,港台餐廳裡面人手一隻大閘蟹,勤奮拆解以求那黃澄肥腴的蟹黃。同時,中國境內六千萬股民卻猶如被五花大綁的螃蟹,眼睜睜看著財富蒸發,坐等被大卸拆解的最後時刻。
造假違規事件都是因有企業侵占民間資本
深滬股市在今年秋天的重挫,原因很多,包括高達上市公司股本六成的國有股釋出(減持)、外貿出口成長速度減緩、外資淨流入金額不如預期、證券公司挪用客戶資金,或是違法吸金炒作股票等,最重要的是,中國證監會從八月開始,在從香港高薪聘雇的證監會副主委查史美倫等人率領之下,大刀闊斧主動揭露上市公司的各種弄虛作假的黑幕。
光是九月一個月,證監會就查處、譴責高達四十家上市公司違規事件。天天都有上市公司違規作假的新聞上報,讓海內外投資股民連聲驚呼,原來中國股市竟然隱藏了如此眾多匪夷所思的掏空、造假黑幕。許多公司為了上市大作假帳,號稱績優的企業竟然所有盈餘都是虛假的,有些公司花了大錢收購根本未曾存在的空頭公司,還有一大堆大股東掏空公司、挪用公產炒股的事件。而這些事件背後,都靠會計師、律師簽證造假以暗度陳倉。
由於中國股市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國有企業虧損、完成國有企業改制的重大歷史任務,簡單說來,中國股市發展十年,就是國有資產不斷出售給民間的過程,因此,這些造假違規事件,幾乎全部都是「國有企業侵占民間資本」的惡例,難怪千千萬萬以血汗錢投入股市的股民,會以「待宰的大閘蟹」來形容自己。
銀廣廈最被揭發 張家界、麥科特原形畢露
引爆這場股市黑幕的,是八月被《財經》月刊披露的「銀廣廈事件」,這家號稱「中國第一藍籌股」的公司,連續多年繳出高獲利的成績單,最後卻被揭發所有出口獲利都是造假,公司持續多年以所謂的新種業務創造虛假獲利,最後並且捏造德國某大企業的出口信用狀、偽造出口報關單、開出虛假增值稅發票,虛構獲利金額高達七.四億元人民幣(約新台幣三十億元)。
《財經》月刊揭露銀廣廈事件之後,意外獲得證期會高度肯定,不僅頒發人民幣五十萬元獎金給《財經》月刊,同時立刻勒令銀廣廈停牌(停止交易),停牌期間清查該公司違規交易,查清之後隨即復牌,並且同意股民啟動民事訴訟,對公司經營階層提出賠償訴訟。而銀廣廈總裁等七位高階主管與會計師,則被證監會以犯罪嫌疑人身分移送公安偵辦。
銀廣廈之後,另一個聞名全國的上市公司,號稱中國第一大旅遊勝地的張家界(湖南省),也在八月二十三日被證監會舉發,罪名是公司虛構利潤、違規審計。張家界是聞名全國的旅遊勝地,最近幾年中國盛行「假日經濟」,政府主動放長達一個星期的長假,鼓勵民眾消費旅遊,年年都有張家界被遊客擠爆的新聞報導。
不過,張家界其實原本只是一家地產開發公司,一九九六年以旅遊開發的名義上市,到九八年為止,虛構收入人民幣一.二二億元,虛構利潤近五千萬元人民幣,後來發現,張家界旅遊公司一半的收入都是造假的。事跡敗露,原來所謂中國第一旅遊公司,主要資產竟然只是一家破敗的旅館。
張家界遭到證監會懲處的理由,並不是上述的虛構獲利,而是在虛構獲利爆發前後,張家界多次宣布「資產收購」,但是結果卻大多都是虛假的交易,純粹是為了股價炒作。證監會懲處之後,張家界雖然股價腰斬,不過隨即再度玩起了資產挹注的遊戲,宣布獲得上海鴻儀公司的青睞,上海鴻儀將會灌注資產進入張家界公司,一口氣灌注了三個旅遊景點的資產進入張家界公司,景點收入與資產究竟如何,一般投資人當然無法真正到場一探虛實,但是張家界的股票再度找到題材,又漲了起來。
接下來的造假明星,是位在廣東省惠州市的標竿企業麥科特。麥科特是一個典型的國營企業,從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游的、到高科技項目,只要你想得到的事業,都可以在麥科特的旗下找到。最熱門的包括酒店、尋呼(呼叫器)、摩托車、生物科技,以及號稱接到超過兩億元人民幣訂單的數位相機。在惠州,有一條麥科特大道,大道的焦點是麥科特公司總部,裡面總共有兩百多家公司,誰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事業,不過所有事業都冠上麥科特的名字。
這個惠州特大國營集團企業,在去年八月股票上市,上市首日開盤十五元人民幣,蜜月期漲到一股二十四元。不料卻被人舉發這家公司為了上市,造假所有的營收盈餘資料,先是偽造進口設備租賃合約,虛構固定資產九千萬元人民幣,接著虛報收入、虛構成本、虛創利潤,最後把假利潤九千萬元人民幣轉成資本公積,再轉入實收資本,以符合上市的要求。用這樣的手法,麥科特以每股七.六八元人民幣發行七千萬股上市,集資五億四千萬元人民幣。
會計師、律師到承銷商一路作假
中國證監會從去年十一月開始調查這家公司,除了上述發現之外,還發現麥科特偽刻海關印鑑、虛開進出口發票、虛增營業收入三億港元、虛構成本兩億港元。而這些造假的行為,竟然都獲得深圳華鵬會計師事務所出具查核報告、廣東大正聯合資產評估公司出具資產評估報告、廣東明大律師事務所出具法律意見書、南方證券公司參與編製嚴重失實的上市申報文件。從會計師、律師到承銷商,一路作假,任由公司擺布,以專業資格掩飾詐欺犯罪。
不過,正如張家界的案例,證監會發布懲處之後不到一個星期,麥科特最大股東「麥科特集團有限公司」就發布新聞稿宣布,出資補足虛假偽造的九千萬元人民幣資金缺口,並且立刻把資金匯入麥科特公司指定的銀行帳戶,同時,還有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對於這筆資金出具驗資報告,宣布之後股價當天立刻上漲六.四三%。
有趣的是,中國國內的新聞媒體在麥科特大股東宣布補足九千萬元人民幣缺口之後,竟然出現讚揚的聲浪,無視麥科特造假上市、違法募集五.四億元人民幣大眾資金的罪行,把原本不具上市資格的公司騙取上市資金的行為,美化成為「資金不足」、「補足資金」之後是否就能繼續維持上市資格的議題。
其他令人瞠目結舌的股市詐欺,還有著名的廣東超大企業三九醫藥,挪用公司資金高達二十五億元人民幣;號稱中國第一大機車廠的濟南輕騎,關係企業不當資金挪用二十六億元;華紡股份在上市之前,大股東已經將所有持股全數質押套現;湖北美爾雅服裝公司,大股東以及關係人侵占公司資金三億七千萬元人民幣。
還有,台灣人熟悉的上海東方航空公司,出現一筆高達四十五億元人民幣的重大買賣,股東會未曾通過、董事會也未曾做成議案,交易之後也未依法公告,因而遭到上海證交所「譴責」。另外號稱中國第一大燃氣式熱水器公司萬家樂 A,也是廣東證券、南方證券的大股東,違法替大股東擔保背書人民幣七億元。而掛著「中關村」名號的深圳上市公司中關村(僅是北京中關村的部分地產開發公司),也因為「替參股公司提供巨額擔保」(金額不詳),而被深圳交易所譴責。
中國股市各種不規範的黑幕,正像鞭炮一般不斷被引爆,不過,既然股市是中國經濟的櫥窗,政府對股市黑幕的查處,其實也謹守點到為止的精神,一千多家上市公司,查個四、五十家,不過是殺雞儆猴的警示效果而已。
其實,證券公司違法挪用客戶資金的問題才剛剛浮現,已經爆發的有南方證券公司因為違法吸金,保障客戶一五%的利潤,卻因為股市下跌而虧損二○%,據說涉及金額高達五十億元人民幣,南方證券已經遭到證監會懲處,但是後面還有許多涉及違法吸金、違法挪用客戶資金的證券公司,由於股市下跌而逐漸瀕臨引爆點。
看看上海與深圳上市公司匪夷所思的詐欺手法,令人不免大嘆,中國股市「原來全部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