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初來上海的時候，最喜歡住瑞金賓館。那個時候飯店的選擇還不多，瑞金這個保留了租界時代老房子特色的賓館，因其雅致，特別得我心。記得有一年冬天到來，早上出門，陰沉沉的天空忽然下起小雪，晶瑩閃爍的英式草坪，至今仍在我心中鮮明無比。
在新與舊之間，上海曾經掙扎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終於進入和平共存的新階段。過去不分青紅皂白大片剷除舊屋、遷動住戶的政策，現在收斂許多。上海人發現舊東西反而能給新都市帶來更大的魅力。
林彪造反的空軍司令部，現在變成了幽靜的越南餐廳，躲在鬧中取靜的庭園裡；蔣介石為宋美齡打造的愛廬，現在是家飾用品專賣店與泰國菜餐廳；淮海路上的中環廣場，之前是法國公董局，可說是法租界最高權力機構，而現在搖身一變成為高檔購物中心的一部分，俯瞰新的資本與消費流動。
有了老建築的歷史風華，平凡的商業機能立刻有了靈魂。單是公董局的修復工程，就花了開發商香港新鴻基集團兩年的時間，近三千萬元人民幣。「 新天地」的老材料新房子，耗費的經費就更是數以億元計。造新房子容易，保留記憶中的華麗比較難。
其原因很容易理解，時間的腐蝕，灰塵的掩蓋，老建築通常處在維護不良的狀態。同一幢樓裡住滿了不同家庭，擁擠不堪，使得原有的居住情趣蕩然無存，這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但真正的劫難還是商業化本身，為了蓋大樓，整片老房子可以在一夕之間消失，或者是為了招攬觀光客，房子塗新漆，弄得花花綠綠，改得面目全非。要復原，得花加倍的力氣。
上海最負盛名的南京路，到現在為止，還無法從十年前凶猛的商業破壞下脫困。沿南京路兩邊的住戶聚落全部被拆掉，換上高層辦公樓。倖存的沿街老建築，也因為商場的過度開發，變成毫無特色的商業場所：百年的建築物被霓虹燈、招牌、促銷廣告所掩蓋，管你巴洛克式也好，新裝飾風也好，維多利亞風格也好，現在全看不清了。
千篇一律的老字號本地商場，卻見不到露天咖啡座、精品店、有特色的餐廳、大型的電子與數位商店，或是精采的書店。逛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腿，整條南京東路找不到一個窗明几淨的好地方。
麥肯錫寫了一個報告，幫上海市政府尋求改造南京路，在這份報告裡提到，與巴黎的香榭大道、倫敦的牛津街、東京的銀座比起來，南京路創造營收的能力還遠遠不足，懷舊的情調不見凸顯，而新的城市機能還處於低度開發階段。要重塑一個有競爭力的環境，需要投資十幾億元，動外科手術，再花上十年時間。
不過，工程雖然浩大，只要方向對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看到一個新舊交融的魅力上海逐漸浮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