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果真是一種可靠的消費者興趣評估手段嗎？網路廣告的驚人收益，引來許多詐騙集團，利用「人海戰術」及自動點擊程式，重重打擊廣告業者的信心。
現在，福雷曼的信心動搖了。三年來，他發現在他的廣告點擊中，來自波札納、蒙古與敘利亞這類地區的次數愈來愈多；這現象使他大惑不解，因為MostChoice的業務，只是引導消費者選用美國境內的保險與貸款經紀商。擁有耶魯大學經濟學位與華頓學院企管碩士學位的福雷曼，運用特別設計的軟體發現，這些古怪的點擊不是出現在雅虎與Google的網頁，而是insurance1472.com與insurance060.com這類可疑的網站。他知道自己被騙，估計三年來，他因此每年至少損失十萬美元。
點擊詐欺使數以千計業者，平白付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廣告開支，福雷曼不過是受害人之一。
它彷彿瘟疫，愈演愈烈，對線上廣告的金礦形成最大威脅，也令靠這金礦致富的雅虎與Google頭痛不已。
業者的廣告出現在雅虎與Google網頁時，一切沒問題。但當雅虎與Google為擴大收益，而將廣告轉手，交給數以百萬計的其他網站時，問題出現了。後者中，多的是insurance1472.com這類除再生廣告外、別無其他內容的網站。一旦有人點擊這類轉手廣告，MostChoice等行銷業者就須支付帳單。因此獲利的，除網站業主之外，雅虎與Google也能從中分一杯羹。
廣告業者漸失信心
雅虎與Google說，他們會將大多數可疑的點擊過濾，或者不予收費，或者以退款方式，補償廣告業者的損失。這兩家網路廣告霸主都強調會全力打擊這種罪行。雅虎全球產品管理資深總監約翰．史萊德（John Slade）說：「我們認為，點擊詐欺是一個嚴重、但可以應付的問題。」
Google信託與安全部門負責人舒曼．古斯馬仲德（Shuman Ghosemajumder）也說：「Google會全力找出系統中每一個沒有效的點擊。廣告業者對線上廣告的信心，絕對吻合我們的最佳利益。」
這種信心似乎正不斷流失。《商業周刊》的調查發現，點擊詐欺活動日漸猖狂。由於進行詐欺的，是多得不勝枚舉的小型業者，偵測工作極難進行。每個「讀廣告拿錢」的集團，都有數十萬名成員，他們只須用滑鼠不斷點擊廣告，就能拿錢。還有人製作「自動點擊」軟體，能自動、匿名地點擊網頁。從肯塔基州到中國，點擊集團的成員每個月可以賺進二十五到幾千美元不等。如果詐欺防制真如雅虎與Google自稱的那麼成功，這些點擊集團應該徒勞無功。
網際網路的廣告開支，成長之速在廣告業界首屈一指。根據研究業者eMarketer的估計，單以美國而論，這項支出從去年的一百二十五億美元，增至二○一○年的二百九十億美元，這其中約有半數，都將來自廣告業者按點擊付費的開支。
雅虎與Google所以能從傳統印刷與廣播業者手中，奪走億萬美元的廣告，部分靠著一種假設：點擊是一種可靠的、可以量化的消費者興趣評估手段，舊媒體無法比擬。但線上廣告的驚人收益，也引來許多詐騙集團，他們的活動正腐蝕這項假設，為線上廣告的美景平添愁雲慘霧。
執法單位展開調查
多數研究線上廣告的學者與顧問估計，一成到一成五的廣告點擊是假的，這些假點擊在業者年度開支所占金額，約為十億美元，一般而言，搜尋引擎會與幾類型業者分享這些利得。首先是所謂「網域寄存（domain parking）」公司的仲介業者，搜尋引擎經手的就是他們的廣告。
這些仲介業者旗下有各種「靠行（parked）」網站，許多這類網站除廣告以外，別無其他內容。
擁有這類網站的詐騙集團，從仲介業者取得搜尋引擎的廣告，再動手腳製造點擊，向廣告業者收費。總計，點擊詐欺集團每年因此入袋三億到五億美元。
執法單位不久前才注意這項威脅。聯邦調查局（FBI）與美國郵政調查處（U.S. Postal Inspection Service）領導的電腦罪行防制單位，上個月指派兩名分析師，調查有無違反聯邦法律情事。另一方面，廣告業者對雅虎與Google的不滿正逐漸升溫。幾家大型業者已經組成聯盟，計畫在九月底公開向雅虎與Google表達不滿。
今年六月，研究業者Outsell發表對四○七位廣告業者的調查結果，其中三成七的業者表示，由於擔心被騙，已經或計畫減少按點擊計費的廣告預算。雅虎與Google仍堅持，業者無須擔心。他們說，已經運用精密手段找出假點擊的主要源頭。但他們不願詳述，說這麼做會讓詐欺者有機可乘。
有些業界人士說，只要雅虎與Google不分青紅皂白地分銷廣告，點擊詐欺就會繼續。一位要求匿名的前雅虎經理說，「廣告商應該擔心。因為想察覺一項經過精心策畫的點擊詐欺，縱非不可能，也難如登天。」
在與友人於一九九九年共同創辦MostChoice以前，福雷曼在管理顧問公司A.T. Kearney工作。他因此學得一個教訓：大公司只要財源穩定，絕不肯輕易切斷這些財源，雅虎與Google也不例外。
基於這種疑慮，MostChoice在幾年前指定程式師設計系統，專責分析公司廣告的點擊：廣告出現在哪些網頁，點擊者置身的國度，他們在MostChoice網站停留的時間，以及是否成為公司顧客。肯花費如此工夫查證的公司並不多。
福雷曼說，在過濾詐欺這方面，Google做得比雅虎好，但兩家業者都未能善盡保護廣告客戶之責。日復一日對點擊統計數字的鑽研，使他更加憤怒。他要知道，南韓境內個人電腦在insurance1472.com與insurance060.com（這類網站的惟一內容，就是雅虎的廣告，其中有時也會出現MostChoice的一些促銷廣告）的點擊，怎麼會將帳計在他身上？福雷曼的資料顯示，這些可疑的韓國點擊者，在他的網站停留時間不超過幾秒鐘，也沒有人成為他的顧客。
這些神祕保險網站登錄的兩名負責人都是韓國人，他們沒有回覆記者詢問，在MostChoice對雅虎提出質疑後，這些網站大多數在夏末消逝無蹤。
入口網站為自己辯護
Google與雅虎，都為他們將廣告轉交領域入口業者、再交予靠行網站的作法辯護。它們說出現在這些網站的廣告清單，能幫助網民找到他們想找的資訊。Google指出，廣告商可以指明不願讓他們的廣告出現在哪些網站。問題是，這項限制不適用於許多靠行網站，而雅虎則根本不提供業者這種選項。
應《商業周刊》之請，線上稽核業者Click Forensics對一百七十家金融服務客戶的紀錄進行分析，結果發現，從今年三月到七月，十三家公司接到MostChoice所謂可疑網站的點擊。
針對MostChoice的紀錄，《商業周刊》進行了獨立分析，結果發現更多點擊詐欺的現象。過去六個月，一百三十九名訪客透過靠行網站healthinsurancebids.com的廣告，造訪了MostChoice。這些訪客大多置身於保加利亞、捷克、埃及與烏克蘭。他們在MostChoice.com停留時間平均只有六秒鐘，結果沒有一個人成為該公司顧客。
「讀廣告拿錢」引誘犯罪
想一窺點擊詐欺奧祕，healthinsurancebids.com是很好的著手點。它是登錄在布達佩斯人羅蘭．基斯（Roland Kiss）名下的一家靠行網站，基斯也是BestPTRsite.com的業主。所謂「PTR」，指的是「讀廣告拿錢（paid to read）」。理論上，讀廣告拿錢的網站招募人員的目的，在於找人閱讀量身打造的廣告電子郵件與網站。PTR業者會根據會員閱讀的郵件與網站多寡，論件計酬，一般是一份郵件頂多一美分。
但實際上，許多PTR網站根本就是點擊詐欺集團，若干網站擁有幾十萬名會員，專責點擊廣告領錢。八月二十三日，BestPTRsite主管向會員發出一份電子郵件，指示會員每天換不同的連結點擊，以避免被偵測到；還要會員剪貼他們點擊過的網頁，以證明他們的活動。郵件中說：「如果你們發還給我們的，總是同一連結，你們會遭除名，而且領不到錢！所以小心保重，每天上不同的連結。」
在接受電話訪問時，基斯說，他登錄的是假名，並且不願透露真名。據他說，他擁有約二十個PTR網站，以及兩百個專登雅虎與Google廣告的靠行網站，每月廣告營收約七萬美元，但其中只有一成來自PTR網站。
在參加幾個PTR團體以後，《商業周刊》記者接獲如潮電郵，要他們在數以百計滿載雅虎與Google廣告的靠行網站賣力點擊。在印第安納波利斯擔任醫藥編輯的波恩．帕里西（Pam Parrish）說：「這些人所以點擊廣告，不是因為他們對主題感興趣，只因為想賺錢。」
帕里西說，為了賺一些零用錢，她在三年前開始上PTR網站，還一度同時是五十個這類網站的成員。帕里西與其他積極參與PTR活動的人都說，由於雅虎與Google大舉將廣告轉手給靠行網站，點擊詐欺的聲勢已愈發猖狂。
雅虎與Google說，它們已將大多數PTR活動成功過濾。Google的古斯馬仲德說：「我們在這個問題上處理得很好。它還不構成對我們整個網路的威脅，但我們非常重視這個問題。」雅虎也說，張貼雅虎廣告的PTR網站，「嚴重違反」與雅虎的標準協議。雅虎說，它正在掃描網路，查緝PTR活動，但不願透露使用的方法。
但從事PTR活動的，往往不是甚麼犯罪大亨。以蜜雪兒．巴拉（Michele Ballard）為例。因車禍成殘的她，在肯塔基一座小城經營一個稱為Owl-Post.com的網路。她說，這個網路有成員兩千兩百人，她日夜工作，每個月只賺六十美元。
巴拉說，Owl-Post「就像一個巨大的家族」，成員往往會向陷入財務困境的會友伸出援手。她的許多會員是低收入人士，「如果這項活動遭查禁，許多人會受害。」
古斯馬仲德說，任何要求人點擊的行為，都是在鼓勵詐欺，但他認為PTR活動的規模並沒那麼嚴重。他說：「許多人總喜歡誇大其詞，說他們能如何如何打擊Google。」
自動點擊程式成新寵
招收會員進行點擊的網站，並非線上詐欺的惟一來源。網路上已出現幾十種所謂clickbots的自動點擊程式供人下載。點擊代理人（Clicking Agent）製作人安納托里．史梅柯夫（Anatoly Smelkov）說：「clickbots的主要用途，就在於詐取廣告公司的錢。」這位俄羅斯程式師說，他製作的這個clickbots程式，已經在全球賣了五千件，每年為他賺進一萬美元。
Clickbots由於能夠偽裝個人電腦特有數碼身分，而且能將點擊間隔拉開幾分鐘，以免啟人疑竇，成為線上詐欺新寵。雅虎與Google說，他們能辨識自動點擊詐欺，並從而減免對廣告業主的收費。史梅柯夫的客戶、住在深圳的席建輝（譯音）說，他失業以後，靠著點擊代理人點擊廣告，每年入袋約兩萬美元。他說，一些比他藝高膽大的中國程式師，已經將點擊代理人加以補強，讓雅虎與Google無法偵尋。他在寫給《商業周刊》的電子郵件中說：「許多中國人靠這種工具大發利市。」
再回到MostChoice位在北亞特蘭大的辦公室。馬丁．福雷曼仍在努力索賠。他說，他認為雅虎與Google應該賠償他十萬美元，但目前僅接獲三萬五千美元退款。在一項求償行動中，MostChoice致電Google，要求退還六月間來自ZapMeta.com的三百一十六次點擊帳款，共約一千五百美元。Google 最初的回覆是，「經過徹底人力評估」，它在向MostChoice收費以前，已經刪除了假點擊，因此拒絕退款。但來自ZapMeta的點擊繼續出現在新帳單上，福雷曼於是在八月七日再電Google說：「你們應該視我們為夥伴，信任我們，（對ZapMeta）採取行動。」
最後，Google終於在八月八日承認ZapMeta的這些點擊「似乎出自一些精密手段，我們正與我們的工程師合作，防堵這類點擊繼續出現。」再加上另一網站的可疑點擊，MostChoice終於獲得兩千餘美元退款。
Google說，它已將所有假點擊的帳款全數歸還MostChoice，而且在問題解決以前，不會針對ZapMeta 的點擊收任何費用。但Google也說，它認為ZapMeta的作為並無不當。直到九月底，ZapMeta繼續登著Google轉手的廣告。
佛羅里達州史泰森大學（Stetson University）行銷學教授蘭道．漢森（Randall S. Hansen）的話發人深省，他說：「愈來愈多主流廣告客戶，開始刪減印刷與電視廣告，將更多廣告預算撥入網際網路項目之下。但如果我們不能解決點擊詐欺這個問題，網際網路作為廣告媒體的前途將黯然無光。如果可能被騙的危機不能去除，大廣告客戶怎肯甘冒損失一百萬美元、或根本無從得知損失多重之險，繼續投入預算？」（By Brian Grow and Ben Elgin）
█詐欺的演變
點擊詐欺的目的，近年來已有改變。
初期
公司會故意點擊競爭對手的網路廣告，增加其廣告費用以降低競爭。這類有爭議的廣告通常出現在Google、雅虎及其他搜尋引擎網站上。
現在
現今的點擊詐欺大多數發生在替Google與雅虎轉登廣告的小型網站上，詐騙人進行網路廣告假點擊的策畫，並與搜尋引擎分拆因此所得的廣告收益。（譯者∕林 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