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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平反、真騙局」的國家暴力 P.58

「假平反、真騙局」的國家暴力 P.58

徐秀珍

教育

119期

1999-03-11 20:46

二十五年前的台大哲學系事件,「沒有任何角色」的胡基峻被迫去職,自我流放到美國;三、四年前,台大哲學系事件平反活動躍然紙上之際,完全看不到「胡基峻」三個字。在這場著名的校園政治迫害中,胡基峻始終都不是主角;而且二十五年間,他完全放棄平反、回復教職、甚至補償的一絲一毫念頭;沒想到獲得平反,恢復了教職,卻令他充滿著憤怒,跳出來擔任台大哲學系事件續集的主角。


受到政治迫害、一生漂泊的胡基峻,雖然承受了外人難以感受的苦難,卻仍然不改「直」、「樸」的個性。根據一位友人的描述,胡基峻回台之後,日常生活極為簡樸,他曾經和一位具有統派思想的朋友共事,雙方對於庫德族爭取獨立的看法南轅北轍,支持庫德族人爭取獨立的胡基峻,還因此與老友據理力爭,雖然一生挫折無數,仍然有著哲學家個性,對於真理與信念的堅持毫不退縮。


受害人「平反」 反受二度傷害

滿頭白髮的胡基峻,今年二月從台大哲學系專任講師退休,卻還「霸占」著台大配給他的宿舍,早年這棟宿舍所在地,是台大專門提供給客座教授的住宿地區,獨棟的平房建築已經破舊,四周的庭院,逐漸為叢生雜草覆蓋,。

去年二月,意料之外的重回闊別二十三年台大校園的胡基峻,取得專任講師資格,站上講台講授「羅素哲學」、「心史」,以及第二學期開設的「古代邏輯史」、「羅素哲學」與「邏輯」。校方還配一棟房子給他,每月只收取六千元租金,對於這些對待,他不但沒有感激之情,反倒憤怒難平。因為,恢復教職才一年就被迫退休;而且,敘薪的基數還比二十五年前低。不僅如此,從申請恢復教職、到宿舍申請過程中,被校方百般刁難,他說這分明是「假平反、真騙局」,深深有著二度傷害之痛。

他說,哲學系事件所謂平反,「只是給社會一個交代,而不是給受害人交代」、「退休了,反正沒有其他事,我就專門跟它鬥,直到討回公道為止」、「如果校方不怕家醜外揚,我就盡量到外面宣揚」。

在大陸出生,戰亂中來到台灣念中學,胡基峻在師範中學畢業後,擔任小學老師。因為小學時期翻閱家中的日用百科全書,對哲學類的內容開始感到好奇,中學自己買了本「西洋哲學史」,直到擔任小學老師,還對哲學充滿著興趣,因此報考台大哲學系被錄取,開始一段一邊教書、一邊念書的日子,哲學系畢業後,又繼續念哲學研究所碩士班。胡基峻在學成績表現不錯,在取得碩士學位之後,被哲學系留下擔任兼任講師,那是民國五十九年的事情,晚上則在中華日報編譯組翻譯外電。


造化弄人 意外成為媒體人

兼任講師的第二年,胡基峻一周授課時數高達十五小時,雖然名為兼任,實則專任,他等待晉升為專任講師的到來。沒料到,民國六十二年至六十三年夏天,發生哲學系事件,相繼有十三位在職老師受害、被迫去職,胡基峻不但無法升等,還成為被害人。他說,大學階段,他與事件要角之一的王曉波曾經要好,畢業後兩人逐漸疏遠;至於事件主角陳鼓應,是他在系上擔任兼任講師,兩人才相識,但不熟稔。

回憶過去這段歷史,胡基峻說,「我在這個事件裡根本沒有角色。」按照當時的言論尺度,沒有人被關,也沒有人被判刑,算是相當寬大。六十四年離開台大,因為前妻有美國護士執照,就飛往美國念書,一面念書、一面四處打工,餐廳洗碗、卡車司機、加油工……,多年下來,收入微薄,造成夫妻間的嫌隙而離婚,也沒有拿到學位。

就這樣漂泊了將近十年,直到一九八四年加入位於紐約的華語快報,擔任編譯、主筆,生活才比較安定。當時華語快報是唯一被兩岸視為獨立的華文報紙。胡基峻一路從華語快報轉進到左傾的北美日報,以及中報。一九八九年天安門事件,中報老闆支持中共的鎮壓,胡基峻因而離開了中報,加入了中國時報系的時報周刊北美洲版,成為撰述委員,沒想到後半生竟然成為媒體人。九四年一月,六十歲屆齡退休。

胡基峻說,在海外期間,沒有再被騷擾,也未再與事件中的人物聯繫。至於教書一事也死心了。一來不可能回台大,因為學歷關係更不可能在美教書。直到一九九八年元月,陳鼓應一通電話,說可以到台大復職,必須在二月底前完成報到,胡基峻才匆匆趕了回來。

八十一天趕出一本著作送審雖然是平反了,恢復教職還得經過「特別聘任評審委員會」(特審會)審核,人事室給了他一紙公文,要他提出五年內五套著作,並標示出代表作、檢附教師證書送審。對於陳鼓應,胡基峻說,校方以特案方式讓他復職,並給他敘最高等級的教授薪;他卻被要求以平時的常規性做法。在他以陳情書抗議下,校方推說是提供著作一式五本送交審查即可。他便以八十一天寫出《羅素及其哲學》一書送審,校方通過給他專任講師資格,然而敘薪的基數卻是講師中最低級,甚至比他在五十五年任教中正國中時的基數還低。
四個月後收到薪水,才逐漸發現真相,兩度向校長陳維昭反應都無下文。

他說,二十五年前離開學校後,並未忘情對羅素的研究,持續的關注、閱讀與發表,才能夠在極短時間內寫出一本著作。雖然校方給了社會一個交代,但是系內、校內仍舊有部分教師阻撓哲學系事件的教師復職。

按照年齡計算,他知道回台大教書一年就得退休,因此特審會針對他的情形開會做出決定,建議校方改聘他為約聘講師,任教時間為三年,也被陳維昭以「暫緩議」擱置,使得他在今年二月底被校方強迫退休。退休金的計算,又與敘薪基數密切相關,所以,胡基峻回到學校後就不斷的與校方陳情、抗議。


爭取國家賠償

哲學系事件相繼去職的教師,經過二十五年的變化,每個人境遇不同,離開學校後沒有擔任教職、又選擇恢復教職的個案,只有胡基峻一人,包括返回學校的陳鼓應、王曉波,以及今年八月加入行列的李日章等三人,都持續或間斷性的擔任教職。雖然被強迫退休,胡基峻繼續爭取延教三年的權利、敘薪基數調到合理的基礎。

他說,校方給予的補償只是恢復當時的現狀,至於這二十五年來的遭遇,他將與其他受害人聯名向政府請求國家賠償。哲學系事件讓胡基峻的晚年再度遭到傷害,然而這一次主角換他做,帶頭爭取自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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