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看見明天
熱門: etf推薦 退休金 00939 通膨 存股推薦

一花一世界

一花一世界

借鏡人生

藝文風尚

2014-09-29 12:47

插花的範圍,小則可以放在一方小圓桌上,大則可變成一整個的空間布置,這之間,是窮盡一生的學問。

從小感受花藝世界的美麗

我這一生,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歲月,都被人尊稱為老師。

年輕時代,我是小學老師(那時人家稱呼我為「先生」)。中年以後,我擔任插花老師及太極拳老師;這兩件事都是我活到老、學到老,自己本身也日日研習、不敢或忘的學問。

說起我學插花的淵源,必須從我的家世說起。我們紀家在日治時代算是大戶人家,父親紀金欉是個很有能力、受人尊敬的人,他既創立事業也創立學校。也因為這樣的背景,我從小就多多少少受到日式貴族教育的薰陶。

日本教育講究優雅、禮儀。中國唐朝時代的典雅古風傳承到後來,在中國本土都已失傳,卻在日本被保存了下來;包含花道、茶道、劍道等等,在我的求學生涯中,都略有接觸。

當時不是家家戶戶都可以受到正統的日式教育栽培,我算是得天獨厚;家人疼惜,不讓我做粗重的工作,讓我有更多時間學習。我插花技藝最基本的根基,就是來自於從小的日式教育。中學時代,我加入插花社,那時不但對插花技藝有更深入的瞭解,也確認插花是我的人生興趣,我想終身學習。

所以我從中學到師專,從未間斷,並和不同師父學習請益。其中有一位大師,他本身不是插花師父,卻對我有很深的影響,他是我父親的一位園丁。說是園丁,但他可是很專業的,我父親在神岡有一棟別墅,旁邊有個花園,那個園丁一個月只需來兩三次,但他的薪水就比當時的公務員還高。因為園藝不只是一種綠化妝點的技術,事實上,園藝可以是種很高的境界,絕不是將枝葉修剪整齊就好,而是要能搭配周邊的風景,形成一種整體的視覺觀感,並帶動心靈的愉悅。那其實就和插花的意境是一樣的,只要看過真正的插花大師作品,就知道什麼叫做「境界」。我常聽到很多客人在參觀過家中有插花的人家後,不自禁地讚嘆,原來一間屋子不用花大錢裝潢,只要能配上一盆或一瓶好的插花作品,整個空間就會感覺煥然一新。這就是高級的插花境界。

我時常和那位園丁學習。從我還是學生時代,到後來成為老師,乃至於結了婚生小孩後,我都還是保持著這樣的習慣,會去父親別墅向那位園丁請益。他教我的不只是園藝,包含花藝修剪整枝的技術,還教我如何用心看世界。所謂「一花一世界」,正是插花藝術的具體展現。

真正將插花融入生活,那過程一點也不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小時候的我就對插花有興趣,一旦生活中有需要,我就會展現插花實力。中學時代,每當學校有活動,例如畢業典禮或比較大型的社團茶會,就會請我幫忙插花。那年代,插花還不屬於某特定流派,只要具備基本的審美觀,花本身就很美。家境不錯的我,不用靠插花維生,但我常常在自己家裡整理花花草草;包括老家那邊的院子,念書時代我每次回去也會協助整理,並和前面說過的那位園丁持續學習。

後來我去日本,才能更深入瞭解插花文化的精髓。民國五○年代,日本就已經有四、五千種以上的插花流派,也有專業學校培訓專業的插花人士。在日本,通過插花學習、取得證照的人,可算是一項重要的一技之長,可以藉以謀生,在貴族人家很有市場。我知道,甚至有許多國家在接受移民申請時,插花證照也可算是一種技術證照,持有這種證照就可以專業技術人員移民該國。

雖然我對插花有興趣,從前倒是沒有正式拜過師,只是東學一點、西學一點,一直到光復後,我才比較深入地跟著師父學習。之間透過我先生的一個堂妹,同時也是彰化女中的學妹引介,才有機會加入映月古流。我堂妹介紹的那位老師是日本人,但嫁給一位姓陳的台灣人,我便稱呼她為陳老師,她就是家元代天土美松。

我跟著這位陳老師從基礎開始學映月古流,到最後出師、取得家元代的資格又是幾十年後的事了,也就是民國九十三年。我還記得那年全國花展剛好在台中縣舉行。

我的插花學習成長史,也伴隨著台灣的經濟發展史。日治時代,插花是淑女的基本要求;那年代上流社會女孩要出嫁時,男方會要求女方須具備很多的女性技藝,包含裁縫、煮飯還有插花等。那時的婚姻通常經過媒妁之言,而所謂的媒人其實就是要去考察這些事情,也因為當時民間有這種需求,所以學校才會教授這些知識。但進入民國後,國情不同,初始在農業社會,插花並不是民間社會流行的科目,但隨著經濟發展,在我當插花老師那年代,社會上逐漸接受插花,因為許多政府活動為了營造盛事的氣氛,覺得光請人唱歌跳舞不夠,還要做到場地有格調才符合辦活動的高貴。因此,我的插花教學才逐漸有市場。

基本上,正式加入映月古流之前,我已經有十幾、二十年以上的根基,後來投入映月古流門下,又付出幾十年的學習。所以,我的插花花齡很長,可以說,我這一生就是學習插花的人生。


投入插花教育近半世紀

插花是我的興趣,後來會變成職業,則是受環境所迫。但是,我奉獻大半生在插花教學上,如今這已成為我的志業。

說起擔任插花教學老師,就要回到我家遭逢鉅變那年。我先生張青森因癌症不幸於民國五十八年過世。那時為了家計,我不能再當家庭主婦,必須想法子自立更生;所幸幾個孩子也都懂事,可以自立自強。因為我本身具有教師證照,家人建議我是否開設一家幼稚園,但我想想,因為要以北京話教課,我連小學生都不教了,現在要教更小的孩子,這牽涉到基礎教育的事,我覺得自己不適合。

後來我能夠進入救國團體系擔任插花老師,有三階段的機緣。

第一階段,是我和映月古流建立關係的機緣。講起這,還是要從先生講起。我先生從小因算命先生之言,被迫遠離父母,搬到台中生活,乃至於到後來,我先生和台中的諸多親友比較熟,反而和老家彰化的親戚比較疏遠。而在台中這裡,他有幾個一輩子的好朋友,一個做眼科的堂弟姓張,也是常來我家走動的老朋友。而他們的夫人也都和我很好,那位張眼科的夫人,就是引介我加入映月古流、進而影響我一生的人。

第二階段,是我和救國團建立關係的機緣。這就要感謝我的次子子曜,當年他是我幾個孩子中最活躍的,能力也很強。當年念師範學校的他,後來投入教職,也和校方互動很好。就是在那個年代,他藉由參與救國團的活動,認識了很多救國團的朋友,其中也包括總部的人。在一次機緣裡,他知曉救國團想要針對民眾開設各種課程,他就向總部建議可以找自己的媽媽教授插花。他和總部說,插花可以涵養性情,培育國民氣質,在當年社會風氣較保守的時代,插花是種宜室宜家的課程。總團部同意了,因此我有這機會開始去救國團當老師。

第三階段,是我和學生們建立長久的機緣。不是我自誇,要當老師也必須受到學生肯定,不是想教就可以去教,特別是像我教授的花藝,並不是學校指定的科目,不但沒有強制性,學生還得自費才能上課。社會是很現實的,一門課若沒學生捧場,那開不了幾個月就得關門大吉。而我真正經過了這段考驗,一教就教了將近五十年。

當年我靠教授插花做活計,老實說是很大的磨練,因為這工作是沒有薪水的,只給車馬費,另外看學員多寡再增加一些津貼。我非常認真地備課,不僅僅因為要張羅家中生計,更因為這是我做人的理念,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所以我的學生們都知道,「紀老師」是很嚴肅、很兇的老師,上課要求很嚴格。我教課第一重視紀律,第二重視創意。以紀律來說,我教起課來絕對一板一眼,學生的基本功沒做好,我一定大聲責備;以創意來說,幾十年來,我的創意源源不絕,有時候,我覺得這是我到如今九十多歲還沒有老人癡呆症的原因。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點子,透過不同的花材以及不同的花器,創造每一次不同的插花意境。

早年時代,我插花是為了養家活計,但現在真的是為了傳承。花道是純粹日本的,但最早淵源是唐朝。歷史上中國各朝各代多災多難,都民不聊生了,誰還想插花?好的東西無法保存,很多技藝失傳也是必然的。日本對很多文化就保存得比較好。當初我在選擇插花學門時,也是經過深入比較的。曾看過有一派就叫中國花藝,他們是去故宮看捲軸,把看的意境畫出來再插,其實某方面來看,他們的作品也挺像映月古流的。不過最終我還是投入正統的映月古流,我覺得這個系別對文化思維保存很好,在作材上不用鐵絲,最符古意。

教插花的人,後來都一定可以擔任木工,也一定可以做園藝。在人們看到美麗的插花藝術前,我們幕後工夫做得最多的就是木工,要懂得如何將一枝花木和另一枝綁在一起,或者如何結合兩種不同的植物。別看小小一盆花,其變化是很大的。插花的範圍,小則可以放在一方小圓桌上,大則可變成一整個的空間布置,這之間充滿學問,是窮盡一生也學習不完的,樂趣多多。

我在教學生時,就常鼓勵學生多多發揮創意,而我最喜歡出題考學生,讓他們感覺每次都是隨興創作。每次上課,我會準備不同的材料,學生上我的課,感覺好像我在開啟一個「神秘箱」,裡面有什麼,他們就用這些東西來插花。因此,學生上我的課也覺得非常有趣。

我對於花器及花材的要求,在業界也算有名。幾次的全國性大展,我都能別出心裁和學生們共同展出令人眼睛一亮的作品。曾經,我的一個學生在山中有塊地正要處理,我在那邊看到一棵樹覺得很有感覺,就對學生說:「反正你這塊地要重整了,那這棵樹就送給老師吧!」然後我就叫工人上山砍樹,用一輛大卡車運下山來。我想過各式各樣不同花的組合,有的是很罕見的花材,我的學生們就想方設法、甚至翻山越嶺去偏遠地方找到這樣的花。我的四媳小燕長年跟著我,她就說我的花樣非常多,不斷推陳出新。在花器上,什麼鋼鐵、鋁材、塑膠、特殊木料,每次花展就有新的名堂,完全不像個老太太,倒像個天天愛搞怪的大學生。她們非常稱讚我的一點,就是我的教學與時俱進,經過了近五十年,碰到不同世代的學員,都能因材施教,和學生建立良好的關係。她們覺得我韌性很夠,但我覺得這只是我做插花老師的本分。

我就是這樣靠著紀律和創意,嚴格要求自己,也嚴格要求學生,就這樣建立了我在插花界的名聲。可以說,我先生及兒子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協助我進入插花的領域,但我是靠著自己的實力,不辱他們的期盼,建立了我的志業。


映月古流與我的美麗人生

說起插花藝術的歷史,最早是由唐朝傳入日本,當時由於佛教世俗化,宮花愈來愈華麗,加上各流派間的自由競爭、相互觀摩、切蹉而發揚光大。古流,於日本江戶時代中期,由今井宗普宗匠創立,依據天體行及自然界陰陽五行的變化,研究出天、地、人的生花型態,後來隨著時代的演變,產生盛花及現代華各類花型。

映月古流源自古流,於日本明治時代中期,由弄月庵御子芝美幸所創立,意取「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的意境,以風格典雅、線條優美見稱,在日本頗負盛名,並屢獲選入明治神宮奉獻花。

映月古流除傳承高雅幽靜的特色外,並融合中國倫理道德觀念,不僅著重插花技巧的訓練,並注重個人品格的修養及良好氣質的養成;誠所謂「誠於中,形於外」,而達到「真、善、美」的境界。

映月古流台灣支部於民國五十二年正式成立,中部地區就由我負責傳授。民國五十九年開始,我於台中縣救國團社團班擔任映月古流插花教授,迄今已超過四十年。

我的插花學習,不只源自於從小到老持續練習及終身不渝的興趣,我也經常去海外觀摩學習,這同時也是我擔任家元代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所謂家元代,若以民間企業來比喻,就是總經理。一個總經理要會什麼呢?首先當然要懂公司的產品,但更重要的是要能帶領公司。所以,當年我升任家元代,總部是經過數十年考核的。單論插花技藝,我的實力已經沒問題,可以受到肯定,但如果我無法讓映月古流在台灣發揚光大,我這個「總經理」也不算合格。

我這個家元代要扮演的角色很多。對救國團來說,我不只是個專業老師,還要兼任招生主任,每季每月的學生多寡,就是我的「業績考核」。而當出席不同場合,我又搖身一變,成為形象的化妝師;好比說,經濟部或國家哪個單位有外賓來,邀請我們映月古流去布置會場,我就要帶著學生,配合不同場合的氣氛,設計出得體的花藝氛圍。

所以這些年來,我花了很多心力,不只傳道授藝還要培養人才,要教養出更多有能力擔任老師的人(也就是取得庵字輩證照)。另外,我還要懂得招生,讓世代傳承;懂得經常舉辦活動,讓更多人看到映月古流的花藝。其他舉凡一個公司老闆要做的事,管理整體運作、人才培訓及獎懲、業務推展及公司形象建立等等,我把映月古流當做事業來經營,幾十年下來,不敢說做得非常有聲有色,至少也不辱總部給我這塊「家元代」的招牌。

我的教學包含初、中、高級,學生來來去去;最久的,有跟了我超過二十年的。有的人學了一陣子,因家庭因素而中斷,後來又回鍋當我的學生;甚至有相隔十年再回來的,還帶著女兒一起來上課。我們上課一般會和救國團合作,由救國團幫忙找場地;另外,我們也是國際花友會的成員,每年都會參加國際上的活動。

直到我都八十歲了,還經常出國參加花藝觀摩;快九十歲時,身子骨真的比較不行了,才無法那麼常趴趴走。

無論如何,花藝是我終身的志業。


學習太極拳,成就文武雙全

說起我學習太極拳的歷史,比起學習花藝來說,時間當然是晚了許多。我是五十多歲、快接近六十歲時才開始學拳的,但回顧我投入太極拳的歲月,也已經過三十多年。時光漫漫,我這允文允武的時光,也不算短了。

那一年,大約是民國七十年的時候,就在我準備出國前夕,辦完簽證、回程坐火車時,於后里站跳車,摔斷了腿;後來帶著傷,我仍去了美國。雖然腿傷也漸漸痊癒,然而因為受傷的緣故,讓我深深覺得,還是要常鍛練身體,多做運動。年輕時代,我雖不是運動健將,但至少也學過武術、跑過馬拉松得名;現在年紀大了,身體更需要保健,若疏於運動,可能更容易受傷或生病。

心中已有強身的想法,加上在美國期間,我看到美國人對運動的重視,不論到哪個城市,都會看到各個年齡層的人打球或慢跑。運動是重要的,但對於當時我這已經差不多六十歲的老年人來說,運動也要挑適合的項目。那次我在美國待了大約一年,回台灣後,就積極去尋找適合我這年紀的運動項目。我曾試過跳舞,但去了幾回,覺得不適合我。每天早上也去觀摩各種晨間社團,但都沒有碰到很滿意的。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我,在台中縣政府一帶,有位教太極拳的老師很不錯。我聽了即知即行,第二天一早就真的搭早班車去當時台中縣政府所在地的豐原,在那兒首次看到太極拳師父黃裕盛先生,後來結下了師徒之緣。我終於找到了適合我的老人運動。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太極拳這種運動,原因無他,因為我媽媽本身就練過太極拳。台灣剛光復時,許多來自中國大陸的師父開始在各地教課傳藝,台中地區也有師父在公園的魚池邊教學,當年我媽媽就是學拳的學生之一。

我師父黃裕盛先生,本身也是台中人,年紀還小我十歲。初識時,他正擔任九九太極拳台中地區的會長,如今則是中華民國太極拳總會理事長以及太極拳國際聯盟總會主席。當年他正積極在台中縣內推展太極拳運動,也在豐原救國團任教。我本身就是救國團老師,所以當時和他也算有一層淵源。之後我投入他門下,用心習藝,拿到證書後擔任太極拳教師,也是在救國團的體系裡任教。

太極拳為何適合老年人?因為這套拳不講求速度,動作溫溫的,結合養生以及天地的律動,不像其他武術太過講究力量與招式。以老年人來說,學太極拳正適合。當年我學拳,如同我學習其他學問一般,都是很認真投入的。我每天四點就要起床,然後去市場附近的郵局門口搭一輛專門送菜的車。那輛車原本是每天要到豐原批菜,然後運回后里及三義一帶的早市販賣,我就搭那輛便車去豐原。每天四點多趕車,五點多到台中縣政府開始上課。

一開始只是觀摩學習,一旦決定這是我可以投入的運動後,就正式拜黃老師為師;經過正式的儀式,拜天地、祭先祖、叩師恩,成為真正的太極拳門下弟子。當時,一起學拳的女弟子共有十位,我們彼此間的感情很好,到現在都還保持聯絡,只是二、三十年過去,有幾位已經凋零謝世了。

我們學拳可不是當作社團般一週去個一、兩次,而是做為正式的功夫,天天都要去學。週一到週六,不論晴雨,我從不缺席。雖然已經是六十歲的老人,我仍從最基礎的入門功夫著手;蹲馬步,一蹲就是幾十分鐘,絕不含糊。相對現在我看新聞,有些大專學生做些基本操練就哀哀叫,我這老年人可是不怕吃苦的,很認真地學習了好幾個月。直到最後出師、取得教練資格,我仍數十年如一日地繼續勤練。

說到太極拳教練,可不是師父指定我可以當教練,我就是教練,而是需要經過全國總會考試通過、正式認證,才算出師。而且,所有當教練的人,絕不能只會一門武藝就好,而是必須基本武藝全般學習,只不過,考試認證就只要專注一門。打個比方,就好像考大學,在那之前也得先學包含語文、數學、史地、理化等知識,但進大學後則可專攻一門科系;我學太極拳也是如此。我們當時要接觸的「科目」包含了太極拳、形意、八卦、少林、槍、棒、刀、棍、劍、鞭、春秋大刀、散手等,我們這一門的師祖是陳泮嶺先生,他是「中華國術進修會」的創辦人,也就是現在國術會的前身,是華人世界一位重要的武術前輩。我就是在九九太極拳門下習藝。民國七十一年,到台北當時的太極拳全國理事長石覺將軍那兒受訓了兩期,終於拿到證書,取得可以擔任太極拳老師的正式資格。

開始擔任太極拳老師後,我因為年紀大了,沒有參加過個人比賽,倒是常帶隊去參加團體比賽,也拿過幾次獎項。我們的練習場所是在后里區公所後面的廟埕,二、三十年來,成員來來去去,最多的時候有上百位學員,常態留下來學拳的則大約有四十位。學員的年紀平均五十多歲,從年輕到中、老年人都有,不過基本上,年輕人比較沒有耐心,常常學一陣子就放棄了。反倒是以健身為職志的中、老年人,一旦下定決心學,就跟我一樣,會持之以恆地一直學下去。

我後來龍骨重摔的那一次,就是在一次當評審的時候受傷的。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和愛心的工作,我都這把年紀了,有時候想想,何必那麼操勞自己,在家躺著享清福不是很好?說歸說,很多事還是放心不下,就當做一個自己持續健身的管道吧!在自己仍可以教人的時候,就盡力去教吧!

書畫學習與人生學習

我一生中,有三大抱著終身學習的嗜好。其中插花和太極拳,我不但研習其中也學出師、擔任教練。但第三個嗜好,我則只能自娛,覺得沒資格教人,那就是書法。

其實我練毛筆很久了,若從早年念書時期算起,我學毛筆字已有八、九十年歷史;若單從我拜師學藝開始算,也有二、三十年了。學生時代練毛筆,是因為那年代本來就經常以毛筆書寫,但除了日常使用外,我也真的對書法有興趣。我常常看到父親、長輩寫來的信,那毛筆字真好看,我也想寫出那俊美的文字。

但隨著時代變遷,毛筆已經和生活漸漸脫節,因為忙碌,我也斷了好些年頭沒碰書法。後來在救國團擔任插花老師,認識了教國畫的老師,想想多學一門技藝也不錯,不用當做職業,就當興趣吧!於是我報名了國畫班,當時的課程安排也剛好都可以和我的插花班錯開,就這樣,有一段時間,我既是救國團的老師,也是那裡的學生。

人們常說,學習最重要的是「心」。有心向學,再困難都會自己找時間學習;無心向學,就容易找藉口荒廢。對於插花,我是全心向學的,對於國畫,就沒那麼投入了。那年代我的雜務很多,五、六十歲年紀,隨著自己幾個孩子都發展得很好,我的心情比較放鬆,也變得愛趴趴走。一下子想去美國看孫子,一下子又是哪個老同學找我去哪裡玩。這次說要去南部兜風,於是向國畫老師請個假,下次說哪裡有個親友聚會要去,又請個假。一次、兩次請假,後來甚至整個月有事不能上課,每回上課也忘了之前學的是什麼,久而久之,自己也覺得沒勁,後來就沒再上課了。

直到七十歲,我又開始想學書法,於是才又開始重拾毛筆。這回我的學習就很認真了,真的去拜師,那是台中當地一位很知名的老師。我學了幾年,本身的書法作品也常在一些場合出現,我的插花班學生還一直鼓吹我去開書法展。但我覺得我沒這個功力,差得遠了,當做興趣還行,要開展覽就不必了。

如今寫書法也算是我的一種生活習慣,有時閒來無事,心靜下來,研磨一缽好墨,拿起筆來,姿勢端正,手臂懸起,力貫筆尖,抒發心中塊壘。但這個習慣也讓我孩子很心疼,特別是我的五子,這十年來和我住同一棟樓,每天都會來關心我,他就常勸我不要再寫毛筆字了。因為他覺得我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寫毛筆手要用很痠的姿勢著力,他覺得我經常腰痠背痛都是寫毛筆字引起的。

其實他也反對我繼續插花、教太極拳,覺得那些都會害我太勞累。坐著教插花也就罷了,但我經常喜歡去找一些特殊花材,參展時也喜歡搞大型裝置藝術,這就讓我孩子很感冒。我知道他是出於孝心,怕我太勞心勞力,搞大活動常要搬這搬那的,傷到了怎麼辦?但插花已是我一生的興趣,何況我的觀念是「人就是要多動才會健康」,所以孩子的孝心,我心領了,每天還是找事,從早忙到晚。

而我終身最大的樂趣,還有一點很重要的,那就是教育。我從未滿二十歲就已是老師,到今天我九十多歲了,還是老師。我覺得這是一件很神聖的工作,我這一生雖然不像很多終身教職的老師可以說「桃李滿天下」,至少在不同領域裡也做了很好的傳承。

我的人生就是教育人生,我的人生也是學習人生。〈本文選自全書,曾琳之 整理〉


口述者:紀瓊
民國12年生,出身台中大雅地方望族。日治時期就讀彰化女中與台中師範專門學校,畢業後擔任小學教師。後因無法認同國民黨政府的教育理念,遂辭去教職,在家相夫教子。
自年幼起,紀瓊女士即研習插花技藝,後來投入映月古流門下,取得教師資格。其後更在民國93年取得「家元代」資格,成為映月古流台灣支部掌門人,負責將映月古流的花藝精神發揚光大。
除了花藝之外,紀瓊女士也學習太極拳,擔任太極拳教師,並且在閒暇時光習字作畫,堪稱是文武雙全的女性典範。
 
撰文者:蔡明憲
專業文字工作者,曾任職整合行銷公司與出版社,代筆過許多文宣作品與書籍出版,專訪過許多企業家與名人。訪談作品眾多,包括《恆春仁醫思想起》等書。
出版:沐風文化出版

書名:弄花香滿

目錄:
推薦序一:百年滄桑,優雅面對               田秋堇
推薦序二:滄桑的時代,美麗的印記       李敏勇
推薦序二:澤被永世,代代留香               翁金珠
楔子:誠懇優雅的台灣魂                           蔡明憲
 
1  稻花紛飛的童年往事
日治時代的大雅紀家╱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從大雅轉學到台中市╱在台中市念公學校的記憶
 
2  學藝精進的中學時光
考上第一志願,為家族爭光╱彰女四年,充實的學習生涯╱那段美麗的青春歲月╱彰女生活與日式教育學風
 
3  莘莘學子到為人師表
往昔美好的教育風範╱戰雲密布中,考上師範學校╱當師資養成碰上時代變局╱送菜到校園╱我的語言觀
 
4  初為人婦的家庭喜悅
媒妁之言成就姻緣╱新嫁娘的彰化快官印象╱先生的成長背景與資歷╱五子一女,教養有成
 
5  年輕時期的動盪歲月
日本戰敗,時局動盪╱生活動盪,祖產不保╱二二八夢魘╱白色恐怖歲月╱那年代的黑幕重重╱土地改革對我們的影響
 
6  含辛茹苦的家庭生活
從雲端跌落下來╱兄弟登山,各自努力╱我和兒媳的相處╱白髮人送黑髮人
 
7  文武雙全的教師生涯
從小感受花藝世界的美麗╱投入插花教育近半世紀╱映月古流與我的美麗人生╱學習太極拳,成就文武雙全╱書畫學習與人生學習
 
8  銀髮人生與生活感觸
終需服老,但心志堅強╱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和孫子們的互動╱老年時光的另一種伴侶╱我和外傭的相處心得╱做人要有做人的格局╱對學運的一些看法╱人生總有一些堅持
 
尾聲:見證台灣百年的滄桑印記               蔡明憲
附錄:我們心中的紀瓊老師                      五位學生口述,蔡明憲撰文

延伸閱讀

重大訊息待公布,京元電明日停牌…受惠 AI 晶片需求熱絡,第一季營收逾82億元

2024-04-25

中國新能源車嚴重「內卷」,比亞迪賣贏特斯拉後、瞄準歐洲、東南亞攻擊!殺戮戰場誰能全身而退?

2024-01-05

美國封殺中國半導體產業 「中國芯」恐成台股下一個未爆彈!

2021-04-23

京元電退出中國半導體封測業!全數出脫蘇州事業股份 投資台灣加碼至122億元

2024-04-26

地方經濟、傳統文化在拔河…力積電、京元電入駐讓苗栗銅鑼陷角力戰,老謝:在地新文化正崛起

2023-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