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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戰中的唐吉訶德 P.90

選戰中的唐吉訶德 P.90

在小說世界中,西班牙著名作家塞萬提斯創造了一個充滿理想與使命感的唐吉訶德,他懷抱著濟世救人的心,把風車看成巨人;把娼妓看成貴婦,天真地以為手中的寶劍可以擊敗巨人。在台灣光怪陸離的選舉文化中,其實也不乏像唐吉訶德這般理想性格的人物,企圖以自己所有的生命能量來衝撞今日積弊已久的選舉文化,台北市南區立委參選人方景鈞和高雄市長參選人鄭德耀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小說歸小說、現實歸現實,依目前台灣的政治現況而言,方景鈞和鄭德耀恐怕終究難逃唐吉訶德的宿命。

只對參選有興趣 背負一百多萬債務

方景鈞今年六十八歲,這已是他第十次參與立法委員的選舉,他的參選史,彷彿就是台灣民主政治改革變遷的縮影。打從民國六十四年開始投身選舉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的歷史,各級民代包括市議員、國代、立委,方景鈞都是每役必與,絕不錯過。要不是市長選舉所需繳交的保證金高達兩百萬元太過昂貴,方景鈞說他也會跑去登記參選。

儘管沒有機會參與市長選舉,但二十多年的選戰一路打下來,光是繳交各級民代選舉的保證金,就快要讓他吃不消了。生性樂觀的方景鈞說:「反正橫豎都是要選,不可能不參加,所以一直不敢去算到底自己交了多少保證金。」粗略估算一下,方景鈞至少也貢獻了將近一百萬元給國庫。

對豪門富賈來說,一百萬元或許只是個小數目,根本看不在眼裡;但對方景鈞這位中學退休教師而言,一百萬元幾乎已是他財產的全部。為了籌措選舉保證金,方景鈞承認「已負債一百多萬元」,並且在八十四年將其唯一安身立命的房子抵押出去。問他不是早就退休了嗎?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這一百多萬元的債務要怎麼還?方景鈞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七十四年從教職退下來的時候,還有一筆退休金放在銀行裡,由於優惠利率的關係,每個月可以領到兩萬多塊錢,其中的一萬元拿來還債,「剩下幾千塊,充當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夠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方景鈞認為「要改革就一定要有犧牲」。

抱持著如此堅定的決心,常常被犧牲的都不只是方景鈞一人,他的家人也陪他一起吃苦受罪。方景鈞不諱言家人每次看到他選舉繳交保證金都要花這麼多錢,心裡面總有些不捨,起初太太天天跟他吵架,「這是人之常情,要人散財總是比較難」,最後卻還是拗不過他。至於小孩的話,「有時間就幫我,沒時間我也不勉強」,方景鈞說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重要的是不能干擾別人,要學習尊重他人,「就像有人愛吃鹹、有人愛吃辣,我最大的興趣就是參選。」

參選,是方景鈞年輕時候的偶然,年長之後的必然。原本方景鈞在建中教物理教得好好的,民國六十四年教育部頒發了一紙命令,內容大致是認為學生成績普遍不理想的主因,不在學生,而是出在教師留校未滿七小時以上,方景鈞覺得教育部的規定不僅不合理且不合邏輯,嚴重影響教師教學情緒,因此決定挺身而出幫教師代言,要不是因為參與黨內立委提名而被國民黨開除黨籍,他也不會陷入一選再選的漩渦中。方景鈞說:「現在已經沒黨籍了,教育問題又沒獲得改善,如果一旦退選,會被人家說成是我被國民黨搓圓仔湯搓掉了。」

而且,「我覺得把錢花在這方面很有意義,如果要我拿去旅遊或是吃喝玩樂,我反而會覺得很浪費。」經過二十多年的選舉歷練,方景鈞認為當前國家之所以動亂、立法院之所以醜陋的根源,在於選罷法不好,「因為選罷法不夠好,所以讓候選人花大筆的錢去選舉,以致讓選出來的立委素質也不好。」許多該立的法沒立,該修的法也沒修,方景鈞說沒有候選資格,哪來的當選資格?沒有當選資格,哪有能力修改選罷法呢?把錢花在登記參選,可以解救很多人,絕對是值得的。


比賽清白選舉 自喻為常勝將軍

由於自身財力拮据,繳完保證金後,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去競選,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方景鈞所有的競選文宣品都是自己一針一線手工縫製的,連候選人身上所披掛的彩帶,都明顯可見號碼牌拆拆縫縫的痕跡。

雖然已是六十八歲的高齡,談起選舉,方景鈞仍然是興致勃勃,「我才六十八歲而已,李登輝總統快八十歲的人,外面有關他可能連任的消息,也從來沒斷過」,上面有個李登輝總統在頂著,方景鈞說他還會繼續選到底。

況且,「我現在是愈選愈有興趣,也愈有信心,愈覺得自己可能會當選」,方景鈞以一副捨我其誰的語氣說,「我已經奮鬥了這麼久,只差臨門一腳,絕對不能放棄。」

不過,若以方景鈞上屆在南區立委的得票率來看,情形可能就沒這麼樂觀了。根據上次的選舉結果,方景鈞在南區的得票數只有六百四十一票,距離四萬票的安全當選門檻,還有一段不是普通小的差距。但方景鈞仍是頗能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得票數的高低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好壞」,這六百多票都是我的基本票,我都沒見過他們,也沒跟他們喝過水、握過手。方景鈞指出,假如真是要清白坦蕩的選舉,那他絕對不會輸的,「比賽清白選舉,那我是常勝將軍,才不是常敗將軍呢!」

矢志參選、打死不退的,北台灣有一個方景鈞,絕不能忘了南台灣還有一個鄭德耀。方景鈞一選選了二十三年,愈選愈來勁;鄭德耀雖然身染肝癌第二期重病,卻仍是不選不痛快,鄭德耀並直言:「選舉是他活下去的意義之一。」為選舉癡狂的程度,不下於方景鈞。

鄭德耀今年才四十七歲,但已是第七次參選,曾經參選過國大、兩次立委、兩次高雄縣長和兩次高雄市長,光是這幾項選舉所繳交的保證金就快破五百萬元了,鄭德耀說,他行醫多年多少也有點積蓄,加上父母親都已過世,又沒老婆小孩的,一個人的生活開銷很小,兩萬塊就能夠過活,因此可以心無旁騖地投入選舉。

在此次宣布參選高雄市長的前兩個星期,鄭德耀已檢查出罹患肝癌第二期,親人因此紛紛前來勸阻,希望他以身體為重,不要再選了。沒想到,鄭德耀卻臉色鐵青地告訴親人:「就是因為時間不多了,所以更要把握時間,做些有意義的事情。」親人心裡雖然覺得不捨,但也莫可奈何,大家都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是要選的,為了怕他不高興,也只能暫時收起反對的話語。



抱傳教心態 參與選舉

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鄭德耀,其實是個非常早熟的孩子,而這又與他的家庭生活和生長背景有關。鄭德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親因為失業賦閒在家,所以常常帶著他往圖書館跑,小小年紀的他,就已養成看遍各大報的習慣,對政治的關心、對社會的使命感,大概也是在這段時期培養出來的。

關心政治的方式有很多種,也不一定非參選不可,但鄭德耀在試過幾次旁敲側擊,提供意見、政策給各黨候選人卻不獲重視後,他決定親自出馬到第一線戰場去。鄭德耀語重心長地說:「台灣的政治實在太混亂了,需要有人出來說些話、做些事,雖然知道成效不會太大,不過我總是抱著傳教的心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也正因為鄭德耀這種與世無爭的態度,使得鄭德耀在選舉中,不太像是個競爭者,反而比較像是選舉糾紛的裁決者。在吳敦義的「桃色錄音帶」風波中,鄭德耀跨刀支持吳敦義;在困擾謝長廷的「宋七力事件」中,他也亟力主張,不應再用這個事情做為攻擊謝長廷的武器,他聲嘶力竭地一再重複:「趕緊回歸市政議題吧!」

面對此次高雄市長的選情,鄭德耀自我分析說,或許是因為聲勢尚不足以威脅領先者,或許是不造勢、不鬧事認認真真選舉的態度,感動了部分選民,日前吳建國攻訐鄭德耀時,破天荒地還獲得國、民兩黨的聲援,目前他的支持度甚至已有超越新黨吳建國,穩坐第三名的態勢。不少人私下開玩笑地表示,高雄市長一、二之爭,勝負幾乎已經底定,真正詭譎難測的其實是到底誰會吊車尾。

「我站出來,就是要告訴高雄市民,他們可以有另外的選擇,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還有很多人未被政黨收買、壟斷。」鄭德耀頗感安慰與自豪地這麼說著。因此,雖然身體健康日漸走下坡,但鄭德耀始終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只要身體許可,他總是不顧家人阻攔,積極在外奔走拜票。鄭德耀說,他現在是身體與選舉並重,不能重身體而輕選舉,因為現在選舉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意義之一。

唐吉訶德獨臂力抗風車;方景鈞和鄭德耀隻身對抗台灣惡質的選風,即使希望渺茫,即使一再落選,他們仍不願放棄最後一線生機,而台灣也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才顯得更活潑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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