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協新鏈系列1一川普對等關稅陰霾籠罩，地緣政治風雲再起⋯除「中國+1」還要再「+1」

▲震興集團總裁趙宗禮除了專注在家具本業，還將觸角伸到醫療服務，一手打造的震興醫院在去年已轉虧為盈。

撰文‧黃煒軒、曹悅華研究員‧朱偉銓

攝影‧蕭芃凱

2025-10-09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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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協，一個近年資本市場談到「中國+1」時總會出現的區域，一個自首輪中美貿易戰爆發以來，就被寄望能承接轉單效應的舞台。

幾年過去，這片土地正在塑造新的經濟故事。越南、泰國、馬來西亞與新加坡，憑藉貿易條件優勢、產業聚落與在地供應鏈，逐漸從「替代方案」走向「核心節點」。出口靠美國、進口倚中國的結構，正在調整中孕育新平衡。

在川普2.0的壓力下，東協供應鏈並未退縮，反而被迫蛻變，一個「中國+1，再+1」的南洋新鏈，正在加速成形……。

「它就像是擰毛巾一樣，企業很難再吸收更多成本……。」在越南胡志明市的東北方，距離市區約一小時車程的展鵬工業區，震興集團總裁趙宗禮談及今年以來公司「意料之外」的種種經歷與波折，難掩無奈。

趙宗禮口中的「它」，指的是美國總統川普的對等關稅大棒。

發跡於台中，已在越南深耕二十年的震興實業，是由趙宗禮於一九七八年創立，如今穩坐全球前三大、亞洲最大的實木家具業者。九三年，看好中國當時的生產條件，趙宗禮決定前往廣東東莞設廠，在那個中國勞動與土地競爭力睥睨全球的年代，震興由一家廠房逐步擴增至六處工廠，員工數更從六千名增至兩萬四千名。在高峰時，震興中國工廠一個月能出貨兩千四百個貨櫃，集團年營業額達到五億美元。

亞洲家具王咬牙撐

「越南關稅若升至50％就玩不下去」

然而，就在二○○四年，一場意料之外的美國對中國反傾銷稅，讓趙宗禮領先多數台商開始南向布局。當年，趙宗禮帶領百餘名幹部轉進越南，買下一百公頃土地建廠，啟動了屬於震興的越南故事。在越南落腳逾二十年，原以為可以就此在地深耕發展，但趙宗禮萬萬沒想到的是，二十一年前迫使他舉廠搬遷的「美國衝擊」，如今換了另一種形式，在越南上演。

「今年四月川普第一次加徵一○％（基準關稅）時，我們採取客戶、進口商、工廠各分擔三分之一的方式因應；第二次再加一○％時，客戶要求工廠多吸收一些，現在還在跟我們吵，說我們如果不降價，他就不領貨櫃。」談起今年以來由川普發動的對等關稅，趙宗禮眉頭緊蹙，原本略顯放鬆的笑顏，也瞬間黯淡了起來。

目前震興的家具約有八成銷往美國，趙宗禮坦言，在這波關稅壓力下，目前家具出口毛利率僅約八％，「如果川普之後又把對越南的關稅提高，假設到五○％，那震興在越南就真的玩不下去了。」

考量最壞情況，趙宗禮表示，公司已規畫在美國設廠，可能地點包括北卡羅萊納、密西西比、德州等家具傳統製造業州，但，「美國每小時人工成本十八美元，越南則是一．八美元。」趙宗禮無奈地說，在美國人力成本「高不可攀」的現實下，震興只能想辦法加速自動化的腳步。「我們一直在調這個自動化（比率），現在每個月都有新的機器進來。」

▲震興越南工廠內已有50支機械手臂，未來將持續提高自動化比重，以節省人力成本。

走或留？終極抉擇

「中國+1再+1」變王道企業加速進東協

走，還是留？這是趙宗禮在不遠的將來必須面臨的抉擇。艱難抉擇的背後，是過去幾年間不少台商依循的「中國加一」趨勢，已經出現變形、調整的必要。

「未來的供應鏈，將是『中國加一』之後，再加一。」在接受本刊專訪時，中華經濟研究院台灣東協研究中心主任徐遵慈話語說得篤定。

自一八年首輪中美貿易戰爆發以來，東協漸漸成為全球「脫中」供應鏈重組的熱點，特別是在二○年新冠疫情之後，伴隨國際地緣政治變化，以及製造業對提升供應鏈韌性的自覺，企業往東協的腳步進一步加快。如今，談到「中國加一」，基本上已經與東協畫上了等號。

而曾經，東協對中國的依賴可謂是「全面性」的。攤開經濟部國貿署的統計顯示，在二一年，東協對中國的出口，占整體出口金額比重高達十六．二％，遙遙領先同期東協對美國出口占比的十一．四％；同年，東協對中國的進口占整體進口金額比重也高達二一．一％，相較之下，對美國進口占比僅七．五％。

但，今年以來，這種「進、出口皆靠中國」的局面，出現了明顯的「質變」。

▲靠著多樣化優勢，穩坐全亞洲最大實木家具製造廠的震興實業，已做好到美國當地設廠的準備。

東協貿易局面翻轉

今年前五月出口靠美國、進口靠中國

攤開統計數據可發現，今年前五月，東協對美國的出口與對中國的出口，出現了史上罕見的黃金交叉，累計前五個月，東協對美國的出口占比來到十三．五％，超過對中國出口的十三．一％。

在對美出口快速攀高的同時，東協近年來對中國的「進口」依賴也明顯提高。

觀察東協對中國近十年的進口趨勢可發現，東協對中國進口比重在第一波中美貿易戰爆發前的一五到一八年間，多保持在十七到十八％左右；但自一八年後開始攀升，到二一年已來到二一．一％。疫情相對穩定的二二年，進口比重雖短暫回落，但二三年又上揚，且速度相較疫情前更快，至今年前五月，東協對中國進口比重已來到二三．一九％；相較之下，同期東協自美國的進口比重並未明顯增加。

「東協供應鏈的基本現狀，已成為『出口靠美國，進口靠中國』！」徐遵慈這麼定調。

但，這個類似於「中國貨轉運站」的結構，如今也因「為中國洗產地」的黑色標籤，已然成為川普的眼中釘。在今年四月二日川普首度公布的對等關稅稅率中，東南亞以平均近三一％的稅率成為全球最慘重災區；而在七月後陸續公布的更新版稅率中，東協各國雖普遍降至十九％（越南為二○％），但也皆被提醒，所有輸美的「轉運商品」都將被課更高關稅。

而在東協中常被視為「下一個中國」、近年包含台商等不少外資紛紛加碼布局的越南，則被認為是川普眼裡最明確的洗產地重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