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油田 各方勢力競逐

在裡海東岸熾熱的大草原上，以美國Chevron石油公司為首的一個團隊，正在超巨型的坦吉茲（Tengiz）油田為五十座新油井開啟閥門。

在取得哈薩克境內石油開採權十五年之後，Chevron終於能將這處油田的產量，至少倍增到每天五十四萬桶。

Chevron為保住坦吉茲這個金雞母，稱得上不遺餘力。Chevron合資企業的公司總部與標誌，矗立在距油田不遠的阿提勞（Atyrau）市；公司還為油田員工與他們的眷屬，在阿提勞市中心區建了游泳池、健身房與學校。在這場國際石油資源爭奪戰中，Chevron似乎已經大獲全勝。

喬治亞戰爭影響運油安全

只是如何將石油運出閉鎖於內陸的哈薩克，一直是個惱人的難題：早從Chevron取得坦吉茲油田開採權第一天起，俄羅斯就不斷刁難，阻止、限制穿越俄境的石油運輸作業。

在哈薩克的合作下，Chevron曾設法跨越裡海，取道亞塞拜然首都巴庫（Baku），經由油管與鐵路，繞過俄羅斯運出部分石油。近年來，Chevron已經經由俄境運出大部分石油；但基於安全考量，它希望經由喬治亞建一條新油管，出口更多石油。

問題是，這條運油走廊的興建，因俄羅斯突於今夏出兵喬治亞而變得風險倍增。喬治亞（美國聯邦政府原本有意協助這個裡海邊的小國，掙脫俄羅斯控制）的安全顧慮突然間急遽升高。運油走廊沿線的幾個共和國與相關石油業者，對計畫的前景也開始抱持觀望。

伊安．麥當勞（Ian MacDonald）是Chevron駐中亞地區副總，他說，喬治亞事件是否造成運油的問題，目前「言之過早」。

但哈薩克已經取消在喬治亞海岸建煉油廠的計畫，Chevron也私下忙著評估事件對石油出口造成的挫敗。

喬治亞與莫斯科的這次攤牌，不僅使喬治亞的主權陷於風雨飄搖，從哈薩克到西歐的能源商務也無一倖免。對裡海地區的幾個內陸國而言，想取得必要貸款，將運油走廊擴建到喬治亞的黑海沿岸，幾乎已經不可能。

對於石油與天然氣需求三分之一仰賴俄國進口的歐洲而言，莫斯科今後在政治與經濟議題上，很可能遠較過去更加需索無度。與俄羅斯進行天然氣管線談判的歐方法律顧問強納森．辛普森（Jonathan Simpson）說，「談判籌碼出現大搬風。（俄羅斯）勝券在握，??我看不出美國的施壓能有任何效果。」

其實早在這次喬治亞衝突爆發以前，俄羅斯已經在裡海地區舉足輕重。原因就在於前蘇聯地區每天出口的六百三十萬桶石油，八五％以上經由俄羅斯油管運交。近年來，儘管西方國家費盡心力，這些油管仍然壟斷裡海地區的出口。

俄羅斯持續稱霸裡海油區

從上個世紀九○年代起，俄羅斯屢次運用它的石油與天然氣管線，將管線栓子或開或關，對地區內幾個共和國進行威脅得逞。一九九三年，莫斯科關閉土庫曼對西方的天然氣出口，迫使土庫曼降價向烏克蘭輸氣，就是例證。

在蘇聯行將解體的那個年代，由於來自莫斯科的經援大幅縮水，哈薩克必須舉債才能養活它的牛羊。

哈薩克雖擁有儲藏量至少九十億桶的坦吉茲油田，還探得油藏達一百三十億桶的卡夏干（Kashagan）油田，但當年的哈薩克沒有一間私有企業建築，它有一天竟會成為一個油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現今，哈薩克舊都奧瑪提（Almaty）的Al-Farabi街，不啻為袖珍版的洛杉磯東尼．威榭大道（Tony Wilshire Boulevard）。新都阿斯塔納（Astana）糅合了拉斯維加斯、迪士尼世界，與杜拜風情。

哈薩克總統努蘇坦．納薩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在阿斯塔納的易信（Ishim）河邊，建了一處令人歎為觀止的新都心；新都心裡有的是第一流餐廳與酒店，最突出的地標首推和平宮（Palace of Peace）與貝提利克（Bayterek）塔。

和平宮是建築師諾曼．傅斯特（Norman Foster）設計的一座玻璃金字塔；貝提利克塔高三一八呎，塔身代表一棵樹，樹頂是一個巨型金球。塔頂的瞭望台內有納薩巴耶夫的掌印，象徵他在哈薩克扮演的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帝俄時期著名君王）角色。

哈薩克的前景幾乎完全仰賴石油。而石油生意的成敗，靠的是出口能力。

但在強鄰俄羅斯壓境的陰影下，哈薩克很難違抗莫斯科意旨。行事極端謹慎的納薩巴耶夫，也因為能領導哈薩克，在俄羅斯、中國與美國三方夾縫中成長壯大，而得享善於操控權力均勢的美譽。

但在坦吉茲油田與使用俄羅斯油管運油的問題上，哈薩克與它的美國夥伴仍免不了槓上俄羅斯。

在Chevron於一九九三年接管前不久，坦吉茲油田日產六萬桶，Chevron計畫將產量增加十倍。但在油田控制權轉手當天，莫斯科以俄國油管輸運量有限與環保為由，下令將運油量減半。Chevron不得已，只得寄望於透過喬治亞、高成本的鐵路運輸。

俄羅斯後來終於讓步，協助Chevron建一條長一千哩的油管，通往俄羅斯在黑海的新羅西斯克（Novorossiysk）港。

Chevron希望坦吉茲產能最後達到日產百萬桶，但這個目標可能得等十年才有望實現，而且通過俄境的油管流量必須加倍。問題是，俄羅斯不願配合將境內油管流量加倍，除非Chevron支持莫斯科建一條經希臘通往地中海的新油管，以挑戰美國支持的亞塞拜然、喬治亞與土耳其油管。

面對這項要脅，Chevron雖在一開始拒絕，但終於被迫屈服。俄羅斯國營油管公司Transneft的副總裁米蓋爾．巴可夫（Mikhail V. Barkov）說：「我們現在贊成增加哈薩克的石油運輸。」但油管擴建工程至少還需三年才能完成。於是哈薩克與Chevron恢復所費不貲的鐵路運輸，經由烏克蘭與喬治亞，每天用一萬三千個油罐車運三十萬桶石油。

但這項運油計畫因喬治亞戰火而打亂。一座運油列車使用的鐵路橋，連同多輛油罐車被俄軍炸毀，喬治亞主運油管附近落彈約五十發。儘管運油走廊的作業現已恢復，但相關國家與石油業者似乎認為，這次事件是對喬治亞鐵路運輸石油業者的一項警告。

新的競爭者來自中國

運油作業的保費可能因而增高，俄羅斯在油管問題的談判上，立場也會更加強悍。奧斯陸（Oslo）國際和平研究所（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資深研究員帕維爾．巴耶夫（Pavel K. Baev）說，「俄羅斯可能會做什麼，真正能做什麼，以及有什麼樣的政治意願，都需要重新評估。」

俄羅斯要的是什麼？今年六月，俄羅斯天然氣第一大廠Gazprom向亞塞拜然表示，要全數收購該國生產的天然氣。

但亞塞拜然總統伊哈．阿利耶夫（Ilham Aliyev）知道西方國家希望他將這些產品賣往歐洲，減少歐洲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於是加以拒絕。只是如果想擴建通過亞塞拜然與喬治亞的能源走廊，阿利耶夫或許只得聽命於俄羅斯。

哈薩克仍然保持樂觀，特別是總統女婿、身為哈薩克頭號石油主管的提穆爾．庫利巴耶夫（Timur Kulibayev）。庫利巴耶夫認為，穿越高加索地區的運油網路由於使用國家數目眾多，安全無虞。他告訴記者，「我們沒有碰到任何問題，也不認為會有任何問題。」

庫利巴耶夫並指出，中國明年將完成從哈薩克通往中國新疆、每天運油四十萬桶的油管。如果穿越俄羅斯與高加索中亞地區的運油受阻，透過中國可能成為哈薩克增加油產的惟一可行途徑。

經過十五年明爭暗鬥，如果俄、美都嘗不到甜頭，卻讓中國拿走了中亞的石油與天然氣，倒是一大諷刺。

（By Steve LeV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