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受美國主導自由世界政經的推動,全球經濟逐步邁向整合。然而,自2010年代起,促成全球化的順風因素逐漸消退,甚至在某些方面的發展轉化為逆風。
此外,數位化、人工智慧(AI)與加密貨幣等革新技術,正為全球企業帶來前所未見的機遇。因此了解這些挑戰並且擬定明智的對應策略, 攸關企業的興衰存亡。
人口結構的變遷如何影響全球經濟和勞動力市場?
首先是人口結構變遷,主要經濟體的成長動力減弱。
自1950年以來的四分之三世紀,全球人口從25億增至2024年的82億左右,這種因科技進步造成死亡率下降、平均年齡增加,人口飛速成長為歷史上前所未見。
然在進入21世紀之後,人口成長顯著放緩。預估到2100年,全球人口增至104億,增幅僅27%,且主要集中在非洲大陸與東南亞以及南亞地區。
相對過去30年世界主要經濟體,如日本、中國、西歐、南韓、臺灣及美國(若不計移民)的生育率已見頂,人口漸入負成長階段,這將對全球勞動力供應與經濟成長形成重大挑戰,且幾乎可以預見因為勞力供需所造成的大規模移民。
其次是全球經濟整合在2010年代後期浮現的逆轉。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布列頓森林會議 (The Bretton Woods conference)所作的協定,奠定日後世界經濟運作基礎及方向,包括推動各國降低關稅及貿易障礙、促進外國直接投資、與鼓勵資本流動自由。也相應產生了國際貨幣基金、世界銀行這類的組織。
一些開發中國家擁抱全球化和經濟整合,先享受了經濟成長的果實。1980年代後期,柏林圍牆倒塌,歐洲前共產主義國家加入了全球化浪潮。 2000年至2008年,在中國、印度和其他新興經濟體快速成長的推動下,世界經濟產出和世界貿易以創紀錄的速度成長。
自2015年起,全球化趨勢出現逆轉,英國脫歐、中國「內循環」強調自給自足,以及川普政府的「美國優先」政策,標誌著經濟保護主義、孤立主義與反全球化的興起。
同時全球治理體系如世界貿易組織(WTO)逐漸失去約束力,國際經貿秩序趨向碎片化,隨川普的上任,2025年後至少4年,美國從全球化的推手,又轉回為採取單邊保護措施,以維繫與其他經濟體的競爭優勢。
美國對國際事務的收手,意味著將造成世界走向無國家或國際組織,有意願又有能力來推動全球議題與維持國際秩序的「零強」(G-Zero) 時代,弱化世界安全與經濟架構,製造新且持續擴大的權力真空,增加發生意外、誤判與衝突的可能性。。
多極化世界對國際商業帶來了什麼影響?
冷戰時期世界形成兩極格局,美國主導的自由市場與貿易政策影響全球經濟,所謂的第三勢力不結盟國家在全球經濟上還無足輕重。
然而蘇聯解體後以美國為主導的1990單極時代,2000年代初期之後逐漸被多極化(multipolar)所取代。
隨著中國、印度等新興市場崛起,G8擴展為G20,全球經濟權力更加分散。展望2020下半年代,美國預計占全球國民生產毛額的22到23%,中國的18到20% 居次,西歐約佔12%,其他「西方化」(westernized) 經濟體約10%,印度約10%,其餘新興市場與開發中國家約10%。
這個多極化的世界將與過去大不相同。川普主政交易作風當道,而在全球舞台上更傾向於單邊主義,拋卻美國主導的多邊主義與對全球組織及維持法治秩序的支持。
數位化和人工智慧,對企業和社會造成了哪些影響?
與過往的經濟趨勢不同,近年技術創新帶來了明顯地正負雙面影響。
數位化與人工智慧降低了營運成本,使全球產品與服務生產更具彈性,並加速金融、健康醫療、農業與工業領域的創新,某些程度上提升生活水準。學者Vijay Govindarajan以及 Ravi Ramamurti(2011)指出,中國與印度的創業環境也快速成長,僅次於美國的獨角獸企業數量展現了「逆向創新」(reverse innovation) 的新機。
然而,現代的技術革新也加劇各國國內與國際間的收入與財富分配不均。
人工智慧技術將取代大量勞動密集型與白領工作,僅存具備高端技術的工作者是勞動市場中的贏家,連帶著相關的投資人(通常也是較富裕的有產階級) 得以受益, 受僱者中產階級不僅大幅萎縮,且財富和所得都受到嚴重影響。
此外,高耗能的資料運算中心與各國的二氧化碳淨零排放目標衝突,資料儲存、存取、修改權、與所有權、乃至於數位主權等議題,也將進一步激化地緣政治緊張。
企業在全球化減弱的背景下應如何應對?
國際商業格局因經濟、地緣政治和治理特徵變得更加複雜,能夠應對這種複雜性的公司和管理者才能在未來有獲勝的機會,其最重要的當務是培養對不確定性和地緣政治風險的敏感度。
雖然華人文化一向有「莫談國事」的傾向,闖蕩於國際的企業家都知道,政治風險的分析和控管在商業中始終很重要。傳統上都是當公司成長到有一套相當穩定的國際貿易和投資規則運作時,企業管理人才會注意到這類研究企業環境的需求。
但一個新的時代正在展開: 已開發國家成長已不可能再恢復到1990年代之前的盛況,多極世界下地緣政治緊張局勢詭譎多變,不僅老牌的民主國家民粹孤立主義當道, 專制國家或恐怖組織擴張侵擾的工具更是推陳出新, 超越文明理性所可量測理解,規則變化比以前更難預測。
伴隨著地緣政治風險上升,利害關係人(stakeholder)關係更加複雜,管理利害關係人關係(包括與政府的關係)不能再委外給公共事務專家,而需要公司內部處理。
就如前所述,全球經理或領導者必須比以前培養對不確定性和模糊性更高的容忍度,經理人、子公司負責人和公司高階主管勢必投入更多心力參與這些工作。
「超在地化」的策略是什麼?如何實施?
學者Mike Enright (2017a )指出,隨著人們對全球化的疑慮日增,加上大部分的經營者並不擅長評估它們對所在經濟體帶來的價值,企業有主動向母國和投資所在國說明自己的經濟價值的必要。
例如根據 Mike Enright (2017b, 2024) 的研究,美國多國企業及其供應鏈和員工的消費支出,為中國和印度創造的 國民所得,是美國企業在這些國家創造的利潤的 13 至 20 倍。這令人訝異驚艷的事實,也解釋在當前美中局勢緊張期間,為何美國企業在中國沒有受到大幅打擊的原因之一。
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加上技術變革將使得快速反應獲得更大重視,因而要求管理者和組織變得更加敏捷。
以中美貿易關係為例,當選總統的川普威脅要對所有中國產品徵收高關稅,但關稅何時生效及中國可能如何報復尚懸而未決。
當這些事件發生時,企業必須做好快速反應的準備,並採取預期措施。同樣地,社群通訊媒體平台,改變消費者獲取內容和新聞的方式,其中數位化媒體佔比可達50%以上。線上內容的大增,不見得能大規模接觸目標市場,但有助快速回應潛在消費者。
隨著全球經濟開始碎片化且一體化程度降低,實現全球規模化與回應個別國家市場間難以兩全。
在人工智慧的幫助下,數位技術將使為個人消費者客製化產品變得更加容易,平衡跨國公司全球規模經濟與超在地化(hyper-localization)行銷策略兩者不可兼得的壓力,達成滿足進一步客製化個人化產品或服務的需求。如果是利用人工智慧加上規劃得宜,超在地化可以精細達郵遞區號層級。
例如總部位於英國倫敦的全球企業吉百利 (Cadbury) 糖果公司,在印度 2023 年排燈節 (Diwali) 期間採超在地化廣告,將印度巨星沙魯克汗 (Shah Rukh Khan, SRK)作為促消主題,創新之處在於任何店主都可以修改廣告,利用人工智慧讓這位明星看起來像是用自己的聲音,親口邀大家到這家店消費購物。
這名為「沙魯克汗——我的廣告」(Shah Rukh Khan—my Ad ) 迅速在網路上走紅,超過 13 萬家小零售商店利用這廣告宣傳。
地緣政治風險對企業有何具體影響?企業應該如何應對這些風險?
當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在全球抬頭,跨國公司會面臨更大的本土化壓力,這需要對文化議題保持敏感,深入了解當地文化。
例如,每個社會對於「美」的定義不一樣,必須了解每個國家的美代表什麼,才不至於造成反效果。另外隨著勞工來自的文化性別領域多元性的上升,職場的規範和做法也必須與時俱進。
全球經濟正進入一個多極化且充滿挑戰的時代。全球化進程自2010年代減弱,貿易保護主義與經濟碎片化抬頭,美國與中國雖仍主導全球經濟,但歐盟與印度等經濟體的影響力日益增強。這種動盪的全球格局,使得國際貿易規則更加不穩定,增加企業經營的不確定性。
技術創新雖帶來效率與成長,但也造成了全球不平等與勞動市場重組。人工智慧與自動化可能取代中低技能工作,僅剩具備高端專業知識的勞動者能夠受益。
對台灣企業而言,當前全球經濟趨勢帶來了什麼樣的挑戰與機會?
對台灣企業而言,作為全球科技供應鏈的重要環節,強化技術創新優勢,推動市場多元化,降低對單一市場依賴,成為生存成長的不二法門。
企業決策者應培養更靈活的國際經營策略與文化敏感度,以因應地緣政治風險並維持全球競爭力。
參考文獻
Enright, M.J., 2017a. Developing China: The Remarkable Impa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Routledge.
Enright, M.J., 2017b. The Impact of U.S. Foreign Investment and U.S. Companies on China's Economy. Hinrich Foundation White Paper Series Number 17-2.
Enright, M.J., 2024. The impact of foreign investment on India's economy. Hinrich Foundation Report, October 2024.
Govindarajan, V. and Ramamurti, R., 2011. Reverse innovation, emerging markets, and global strategy. Global strategy journal, 1(3‐4), pp.19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