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年,市場對中國資產的討論經歷了兩個極端。年初時仍陷在房地產、內需與青年失業率惡化的疑慮之中;川普的關稅大戲,很像是百年前慈禧的靈魂穿越到了美國總統身上,這一場大秀好似逆轉了A股的衰運。即將進入新的年度,會想要解析以下問題:
• 人民幣資產的下一段會走向哪裡?
• 世界正經歷信任架構重新解構,人民幣資產的機會能有長期趨勢嗎?
降低美元依賴 全球資金正在尋找新去處
全球金融體系的重心正在悄悄移動。美元仍然是不可動搖的核心,但近三年,使用美元的制度成本逐步上升——利息支出突破一兆美元,全球銀行在合規與制裁風險上的負擔增加,各國央行也在不斷提高黃金儲備比重。
在這樣的環境中,資金不是撤離美元,而是降低對美元的單一依賴。全球進入的是「信任分散」時代,而非「去美元化」。與此同時,中國即將啟動「十五五」。
這一輪五年計畫,我覺得重要的看點是agenda議程,也就是看它的重心安排,議程揭示的是資源分配順序。同時間,外部環境的信任重新解構、分散化,人民幣資產開始呈現出不同於過去十年的面貌。
人民幣資產開始展現承接從美元、歐元區富裕國家所外溢資金的能力,原因在於全球需求重新定義。也就是說,人民幣資產的吸引力,不是因為中國的成長重新加速,也不是短期刺激奏效,而是全球資金的需求改變了。
許多跨國企業與大型金融機構開始降低美元集中度。美元在利率維持高檔時,加上美國隨時會「起顛」制裁不聽話的貿易對手,以美元結算與融資的成本也變得更高,很快的黃金吸收了一部分需求,但胃納量仍有限,因此,全球資金持續需要另一個可交易、有收益、波動可控的容器。日本市場趁勢吸收了一部分資金,人民幣也因此再度受到關注。
人民幣的波動度在新興市場中屬於最低一群,幾乎是韓元、印尼盾等貨幣的一半。一個波動低、制度可預測、背後有完整債券市場支持的貨幣,自然會被視為其中一個錨點。加上中國積極推動人民幣清算以抵禦美元的潛在風險,人民幣的跨境使用也從政策推動轉變為功能性需求。
近三年人民幣跨境收付量增加逾七成,CIPS清算規模也顯著上升。東南亞、中東與歐亞供應鏈企業使用人民幣結算,是因為能降低成本與匯率風險,而非政策驅動。
人民幣資本市場從「規模導向」轉向「創新驅動」
人民幣資產值得重新審視的原因,在於十五五開局後,中國資產結構的可觀察變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電子股市值第一次超越銀行股。
8月下旬,本專欄提到一個重要訊號——電子股市值首度超越銀行股,象徵著人民幣資本市場的重心,正從過去的「規模導向」轉向「創新驅動」,這不是短期題材,而是長期結構性行情的起點。今日的市值中心則快速往科技供應鏈、高端製造、工控與新能源移動,市場重心轉移的變化意味底層現金流正在改變。
十五五的資源排序也印證這一點。中國並未將有限資源投向內需或房地產,而是集中在中間財、高階製造、半導體設備、電動車與AI基礎設施等能與全球供應鏈深度連結的領域。資金與政策方向一致,使人民幣資產更容易獲得長期資金的認可。
同時,人民幣利率市場可預測性提升。再融資債的置換、地方平台債務的長期化處理降低尾部風險,使中國國債、政金債與高評級企業債更具吸引力。外資持有人民幣債的規模回到三兆多元人民幣,背後是主權基金、保險與養老金這類長期資金的回流。
當底層現金流質量提高、利率市場穩定、外循環形成時,人民幣資產的性質已不是舊時的政策市場,而是結合收益、穩定與科技成長的複合型資產池。
有一個長期發展方向,我一直在關注,就是人民幣國際化的實踐路徑,要沿著這路徑找到人民幣資產的機會。
我認為,中國正在抄美國的作業,準備複製美國的「石油美元循環」,但採取路徑有所不同,最大的不同是沒有把資本帳完全開放,而是採取境內外資本帳分流的方式,而香港則因此重新回到國際金融中心頂流地位。
美國在1970年代建立美元體系的核心做法,是用美元購買全球能源,讓美元在全球流動,再透過美國債市與股市吸收回流的美元,繼續為美國的經濟活動效力。
三步棋 中國正在建立一套人民幣循環
這種「能源 → 貿易 → 資本市場 → 再循環」的機制,使美元具備三種能力:定價能力、跨境結算能力、最終資金吸收能力。這也是為什麼全球石油以美元計價,但最終資金卻回流到美國科技企業、市場與國債。
中國正在建立一套「不完全照抄,但邏輯相似」的人民幣循環。
第一步,是在能源與原物料進口上增加人民幣結算。近三年,俄羅斯、中東、部分東盟國家在對中原油與天然氣結算比例快速提升,使人民幣在國際交易中有了第一個穩定落地場景。
第二步,是讓跨境人民幣透過香港、新加坡與中東形成可投資的資產池(RMB pool)。與美國不同的是,中國選擇用「離岸」市場作為回流機制,而不是要求人民幣必須完全自由化。香港的流動性、新加坡的監管環境、中東主權基金的長期資金,使人民幣回流有了三個不同性質的承接點。
第三步,也是最可能影響2026–2030年人民幣資產走勢的部分:中國試圖讓回流資金進入「科技供應鏈與高端製造」,而非單純購買國債。美國的石油美元最後支撐了矽谷、中概龍頭以及美國資本市場的增長;中國則希望讓外溢人民幣支撐半導體設備、工控、企業級軟體、AI基建等技術底層產業。
這是一套尚未完成、也仍存在挑戰的人民幣循環,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目前看到的是「能源—貿易—資本市場」三段式的功能重建。而人民幣資產能承接外溢資金,正是這三段開始逐步成形的結果。
2026年人民幣資產走勢預計會是主題型表現而非指數全面性行情。人民幣未必強勢升值,但波動度可能進一步下降。隨著美元進入降息周期,人民幣更重視的是可預測性,而非絕對方向。
A股以及港股市將呈現結構行情,要注意與十五五方向一致的工業控制、半導體設備、車用電子、能源科技、AI基建等領域具備長線支撐,反映的是供應鏈位置的提升與企業獲利結構的轉變。
人民幣資產的吸引力,並非短期反彈或政策效果,而是三股結構力量交會:全球資金的信任重新分散、中國在十五五中的產業排序、以及資本市場底層現金流的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