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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小毛驢 正是你我迴避不了的命題

生命中的小毛驢 正是你我迴避不了的命題

2017-12-27 14:46

驢子是散漫、是任性、是與成功失約的絆腳石,是我們唯一擁有的現實。「要是我騎的是馬就好了!」如果換成快一點的工具,真的就「馬到成功」了嗎?總是怨嘆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明珠暗投,社會不公的我們,如果外國環境真的比較平等的話,把自己放在那裡,起點相同,我們就一定能成功?了無遺憾嗎?

「我没有看見驢子!」

 

「什麼?」

 

「到目前為止,在路上,我都没有看到驢子。」

 

「哦!」

 

若干年前,由聖雅各騎士團(Orden de Santiago)、聖地雅各 - 德孔波斯特拉主教座堂(Catedral de Santiago de Compostela)與天主教宗座宣布,以下列三種方式,完成聖雅各之路,在終點經過驗證才能取得證書,分別是步行、騎自行車或騎驢子。

 

但是,為什麼是驢子,而不是騎馬呢?

 

一八七八年秋天,二十七歲的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生(Robert Louis Stevenson)來到法國中南部的勒莫納斯提(Le Monastier),當時他剛完成風格迥異的遊記《內河航行》(An Inland Voyage),有別於當時「大旅行式」的書寫,史帝文生記錄著他與朋友,一路從比利時安特衛普划著獨木舟到巴黎附近的蓬圖瓦茲(Pontoise)的經歷,這是本具有濃厚精神探索與對話的旅行文學,就十九世紀的時空背景來看,無異是横空出世的特別之作。因為《內河航行》,史帝文生成為新世代的旅行文學教主,這本書後來在一九六○年代意外地掀起嬉皮熱,就這個角度看來,這位來自愛丁堡的蒼白青年,內心其實是非常龐克搖滾的。

 

史帝文生花了許多時間閱讀、旅行、思考、書寫,典型的浪漫主義的知識份子,在他靈魂中,除了維多利亞時期式的矜持自持外,更多被隱藏起來的,是大破大立的現代主義精神,不過當時並没有這種時髦說法。

 

住在勒莫納斯提期間,史帝文生一面蒐集當地的野史傳奇,此外也積極尋找題材,在這座「冬季時,郊區野狼會追擊著公共馬車」的偏遠山城,不知為什麼突發奇想,作家花了六十五法郎和一杯白蘭地的代價,買一匹名為瑪迪斯汀(Modestine)的母驢,決心帶著牠,與自製巨型睡袋、一把左輪連發手槍、白蘭地及一大捲菸草上路,走入法國最原始荒涼的高地。

 

後來證明,原意「溫和,不自負」的母驢瑪迪斯汀名不符實,牠為史帝文生帶來不窮盡的麻煩:牠拒絕當馱獸,動不動就把鞍袋甩下來,也不要爬山,經常停下腳步,或躱到樹蔭,或有珠簾的商店門口乘涼。最後逼得史帝文生無情的鞭笞牠,村民對這位異國奴隸主欺負法國驢子很不以然,多次勸阻,甚至有小衝突:

 

「牠好可憐哦!一定是主人没讓牠好好吃及睡覺!」

 

「少管閒事!」史帝文生憤憤不平地寫著,「不然你們誰要幫我揹籃子?」

 

當然,史帝文生殘忍地對待瑪迪斯汀,常常令「這討厭的畜生」精疲力盡、但他也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十分反感、失望,不時在日誌中反省對瑪迪斯汀的粗暴,「我討厭鞭打聲 …… 看著牠的臉,總讓我想起某個認識的人。」

 

手執皮鞭,看著驢子的長臉,想起另外一個人,應該没有多少朋友會感到開心吧!

 

不幸中的大幸,這可怕的情況並没有持續太久。史帝文生因為路上偶遇「肆意徘徊的驢先生」後才赫然發現,瑪迪斯汀正處於躁動不安的發情期,這點讓作家很自責,同時想到「牠也正為情所困」而感到悲哀。

 

從那以後,作家對驢子的描寫便鉅幅緊縮,相對地,史帝文生本人則有許多美妙又不可思議的經歷:古老修道院的宗教體驗、在荒山夜雨中的反側苦思、在晨曦暮靄裡窺見自然的美與雄奇,孤獨行走中的平靜體悟 …… 驢子瑪迪斯汀則成為「可憐又可恨的伙伴」。

 

作家筆下的驢子,與其說是座騎,牠們更像是愛鬧憋扭的旅伴,隨時需要我們Take Care牠們的情緒,有起床氣、耍小性子,把訓斥當作耳邊風,喊東牠偏向西,不過基本上,主人與驢子間的相處還算是融洽。馬,則完全不同,牠們是惺惺相惜的戰友,跋山涉水,風雨同行。可以獨佔「春風得意馬蹄輕,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瀟灑俊逸,也可以沉潛在「寺前新筍已成竿,策馬重來獨自看」的跌宕磊落,騎師與馬,一個的肢體眼神,都能意領神會,莫逆於心。

 

馬和驢子都有靈性,也都有個性,只不過前者是同志,另一個則是愛咕噥抱怨的小家子氣。

 

當然,兩者也有本質上的差異,在沙場上縱橫馳騁,是需要速度衝撞的。從遠古到中世紀,唯有馬才能撐起這番事業與想像。無論是辛棄疾的「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或是「馬蹄踏碎天山月」的曹勳,「馬」象徵著壯志雄心,馬是上昇飛揚。即使蹉跎了歲月,「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仍讓人心生悲涼。

 

驢子則是蹇足、慵懶,極適合徘徊流留。即使打起精神,奮起直追,也只是三分鐘的火氣。騎驢不會有華麗的派頭,也不需要花俏的技術,張果老醉中倒騎的酩酊也好,陸游「騎驢兩腳欲到地」的狼狽也罷,騎驢需要豁達,騎驢更需要自我解嘲,更多的放下,更多的自我觀照。市井小民騎驢,小家碧玉也可以駕馭,多一些容忍,多一點點耐性,驢子也可以忠實的小跟班。

也正因為驢子有這麼多「人性化」的面向,所以牠們在文學的出現,成了折射人性軟弱、傲驕、怯懦的三稜鏡,消去自我感覺良好的偏光儀,更是查探身而為人劣根性的照妖鏡。

 

帶著驢子上路,無論是郊遊還是朝聖,肯定都是挑戰,瀝血嘔心的折磨。

 

史帝文生在旅程進入尾聲,才意識到這項事實,根據私人日誌的紀錄,當他越過聖皮耶山口(Col de St. Pierre)抵達聖尚加爾時,瑪迪斯汀的狀況愈來愈差,倒不是因為受了什麼傷,更像是狠狠地失戀後的虛脫無力。獸醫告訴史帝文生,瑪迪斯汀没辦法繼續往前,他才意識到這趟旅程突然到了盡頭。他以三十五法郎將驢子賣了,並開心地準備回家,不過「當馬車伕要我坐好,車子轆轆地穿過遍植橄欖樹的岩谷時,突然驚覺到自己的離別傷感 …… 終於,我失去了馬迪斯汀。」史帝文生以悲痛的筆觸繼續呻吟:「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討厭牠,但瑪迪斯汀現在走了,才真正意識到牠對我真的很重要!」

 

最後,史帝文生稱他的小毛驢是「忠實的僕役,我的桑丘・潘薩」

 

有句形容「得過且過,隨時見縫插針的投機與散漫」的成語,「騎驢找馬」正說明了史帝文生,與我們没說出口的心事。我們總是描繪更成功的自己,更富有的自己、更自由的自己。驢子是散漫、是任性、是與成功失約的絆腳石,是我們唯一擁有的現實。「要是我騎的是馬就好了!」如果換成快一點的工具,真的就「馬到成功」了嗎?總是怨嘆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明珠暗投,社會不公的我們,如果外國環境真的比較平等的話,把自己放在那裡,起點相同,我們就一定能成功?了無遺憾嗎?

 

有一類的人總是活得很辛苦;不願意受人擺佈,卻也没有勇氣追隨自己的意願而活,害怕失去手邊擁有,卻總是奢望著什麼。妥協,正是痛苦的來源,是對日漸喪失自我存在與價值感的不滿。

 

在為柴米油鹽汲汲營營中,我們認為自己需要向生活妥協,為了工作、家庭、感情、婚姻、公婆 …… 我們忍氣吞聲、我們默默承擔,放棄想做的工作,放棄想做的夢,我們害怕讓別人失望,讓他們傷心。

 

但最後,我們一定會聽到:「我没要求你這樣做!」「我以為你心甘情願!」「你本來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是你自己決定這樣做的!」

 

傷心失望的,不會是別人,一定是我們自己。

 

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在「權衡」得失,「計算」利害。周刊、雜誌最喜歡圈圈叉叉的優勝劣敗表,來量化我們所看見的世界。的確,這是極為簡便的方式,讓你我在第一時間就留下深刻印象,但形式上的化簡,也削去更多的複雜及可能。我們怎麼定義世界,世界就如何定義你我,就在我們喜孜孜地數落著高低勝敗時,世界以更殘酷的眼光打量我們的卑微。

許多年後,史帝文生回憶起這頭法國南部的小毛驢,省思到自己在個性上的怯懦,把旅途上的重擔丟給瑪迪斯汀,然後再責怪瑪迪斯汀辜負他的期望。

 

如果用李安導演的話置換史帝文生的故事,就可以改寫成「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瑪迪斯汀。」生命中的小毛驢正是你我迴避不了的命題與功課,面對責任與義務,要記得英國哲學家羅素所說:「義務感對工作層面有益,對人際關係則有害。」

 

義務與責任是世界的一體兩面,如果大家都不重視義務感,我們的世界就會變成一個無責任的沉淪社會,義務感是你我在社會中生存下去的條件,但如果只有責任感,那麼世間的一切將只剩下對價關係。

 

在路上,我們學會用部分的自由去換取應該珍惜的關係互動,例如婚姻,例如家庭,然後期許自己在在綑綁中學習,成為更好的自己。

 

聖雅各騎士團與聖地雅各的主教宗座,大概也認定騎著驢子上路,也是種修煉。騎馬朝聖,不,太貴氣了,騎驢才是王道。聖雅各之路眾生並不平等,它特別屬於庶民階級。

 

而這一路上,我努力地找尋驢子的踪影,期盼這趟旅程能多份扭捏的樂趣,只可惜直到終點,我都没有機會一睹中世紀朝聖者的姿態,或許,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騎驢涉險,是比步行更為最不合時宜的妄想衝動。

 

(PS. 幾年前,朝聖規章又變了,騎馬成為選項之一,以後在聖雅各之路上看見驢子只會更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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