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中南部傳統家庭,真的有超多禁忌,晚上不能刮鬍子、剪指甲,我一直遵守到去德國都沒有這樣做,小時候我當乩童的叔公說,做這樣的事情會害父母折壽。
我並沒有直接聽到我叔公講這樣的話,他的神壇中我的二叔是桌頭,我叔公變成神明講那些話,沒有半個人聽得懂,但我二叔可以翻譯,會這種語言可能比會德文還要強,這是翻譯神明的語言。
雖然我在台灣念了很多書,考試無往不利,可以算是學霸等級,但是在台灣書讀得越好的,通常越乖越不敢發問,越服從威權,越符合體制,越追求社會的認同。
有次我德文課時上到康德說的:“Habe Mut, dich deines eigenen Verstandes zu bedienen!”(要有勇氣運用你自己的理性!)
念了那麼多書 卻被禁忌困住10幾年
那天回去的晚上,我就刮了鬍子,也剪了指甲,我開始不相信這樣做會對我父母有什麼傷害,想想也真悲哀,那時已經二十歲時期的後半段,並不是小孩子。從乩童的神諭到康德的格言,我像跨越了一道文明的斷層。
念了這麼多書,卻被一個禁忌困住十幾年,那時才驚覺,台灣教育最缺乏的,正是「批判性思維」。
「批判性思維」是現代教育與思辨的重要概念,但這個名詞常被誤解為「批評他人」,實際上,它指的是理性分析與評估資訊、觀點與論證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不輕信、不盲從,用邏輯與證據來思考與判斷。
批判性思維的核心要素包括:提問的能力、辨別論點的能力、多角度思考、自我反省。
.jpg)
▲過往填鴨式的教育,養出了許多缺乏批判性思考、只會讀死書的學霸。
打破禁忌的那一夜 學到生存第一課
其實我很難想像,我如果不是去德國唸書,尤其在歌德學院接受一年的教育,只靠台灣填鴨教育的養成,即使是學霸,也很難有什麼批判性思維。陰錯陽差讓我去德國唸書,運氣很好教育部提供我一年歌德學院課程的經費,在這一年我學到的東西,可能遠遠勝過我在台灣十八年的學校教育。
在歌德學院,老師從不給標準答案,而是不斷反問我們:「你為什麼這樣想?」「有其他觀點嗎?」第一次感覺,思考原來是可以這樣被尊重的。
傳統的台灣學霸如果沒有批判性思維,在人工智慧的時代,辛苦唸書唸那麼多,最後還是被無情的淘汰。
連問問題都不會,到底要怎麼生存?而這正是我從晚上刮鬍子的那一刻開始,才真正學會的第一課。
延伸閱讀:「習慣填鴨的台灣學生,沒有人固定餵食…」108課綱上路2年,真能終結孩子的忙茫盲?
作者簡介_李忠憲
台灣大學電機碩士、德國柏林大學電腦科學博士,現任成功大學電機系教授。生在父母不受寵愛、從小被大小眼的家庭,造就了他孤獨而疏離的性格。父親是個修輪胎的師傅,母親是鄉下果農的女兒。書寫作文題目「我的父親」時,誤將實際年齡只有三十多歲的爸爸當成五十多歲,讓媽媽氣得七竅生煙。
為了彌補自卑感,他嚴格要求自己各科成績都要優異,從小到大把第一名的獎狀獻給忙於生計的父母。野百合運動開啟他晚熟的大學啟蒙,也讓他意外開展了留德的哲學思辨之旅。著有《隱性反骨》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