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選擇居家照顧或安養中心，都有固定行情，無論聘請哪一個國籍，印尼、越南、菲律賓的居家看護，所需費用都差不多，還要再加上健保、就業安定基金、仲介費用、加班費等，總額相當於大學生剛出社會的月薪，且居家照顧等於要多兩個人（病者及看護）的生活開銷以及居住空間，因此總體花費應該是在安養中心較為划算。
居家照顧的另一個花費，就是親友來探視要準備點心茶水，逢節日邀大家來家裡陪母親聊天，還要煮一桌飯菜款待，雖然花不了多少錢，但耗費的心力是很難衡量的。我不但是廚師，還是康樂股長，要帶動氣氛讓大家保持愉快，但免不了還是會談到許多照顧上的觀點及態度，有時無法取得共識，稍有不慎也會擦槍走火，時刻都得保持備戰狀態，遠比錄影主持節目還累。我要專注聆聽並顧及眾人感受，為了求全而感到精神耗弱，若因此發生爭吵，還得一一處理面對，常讓我身心瀕臨緊張甚至崩潰的邊緣，這樣的耗損才是我付出的最大代價。
母親在長照前期的所有費用均由三兄妹分攤，後來鼓起勇氣詢問母親，是否可用她的積蓄來支付花費？已經病了幾年，她也自知花費不小，終於點頭同意，准許動用她的存款，但因為氣切無法言語，我們又找不到她的存款簿，只好帶她本人到郵局重新辦理申請。郵局裡有認識母親的行員，心疼母親的際遇，還安慰她要放寬心。我備齊哥哥妹妹與母親的證件，在郵局櫃台錄影存證，是母親本人點頭同意，才開始每月從戶頭固定提領支付所需。我心中難掩悲傷，因為竟應驗了母親自己曾說過的話：「我的錢攏要留著自己花，一毛錢也不留給你們。」沒想到晚年臥病在床的母親，真的是在花自己的錢。
人生啊！錢究竟是何物？愛錢的母親走到人生後半，連花錢的能力都被剝奪，我不知道點滴積累的儲蓄卻用來長照，是有什麼意義？但我還是得要安慰母親，您沒有拖累我們哦！
您花的是自己的錢，我們會把您的錢花在您身上，您只要安心養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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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前後躺了7年，花了幾百萬，都是她的血汗錢。那麼辛苦賺來的錢，是她攢了一輩子的積蓄，花在她自己身上非常合理，但難過的是，這7年的臥床時光她並不開心，甚至可以說是花自己的錢留在人世間日日受苦，這首長照的悲歌，唱起來真是心酸又悲情。
臥病的母親似乎尚未參透，多年來親友探視所給的慰問金，以及子女在過節及生日時孝敬的紅包，她都要放在枕頭下，看護說晚上睡不著時，母親會叫她拿出來數一數，摸一摸鈔票，數字對錯不重要，就是享受錢握在手上的滿足感。別問我看護會不會覬覦錢財？我只能信任，反正母親也不讓我們碰她的錢，有些事就別知道得太清楚了，只要沒有小偷來竊取枕頭，數數鈔票也是母親少有的娛樂，她開心就好。
父母究竟留給我們什麼？精神、品格、財富哪一個最好用？我覺得無形往往比有形更持久有用，錢會用盡，但能力卻是一生受用無窮。我的父母都在清晨離世，有此一說他們三餐都沒吃，把福氣都留給子女了。父親去世時，母親身上準備了一些現金當作是父親的手尾錢，但她身上只有一個紅包袋，所以最後我拿到的是撕了1/3的紅包紙，裡面包著幾張1千元和500元對摺的紙鈔，據說這是留給孩子的發財金，拿來投資做生意一定旺，只是至今我還留著當作一個念想。
作者簡介_楊月娥
資深媒體人。三立電視台《健康有方》主持人、漁業廣播電台《發現農民力》主持人、Podcast《先來一杯我們再聊》主持人、基隆愛樂合唱團執行長。
本文摘自采實文化出版《不逃跑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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