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要向農業學習,農業要向大自然學習。」親近土地的黎旭瀛,三年前在大屯溪中游找到一片廢耕十年的農地,以不打農藥、不施肥的自然農法方式,耕作出自己的理想田園。
「不只是水土保持的功能而已,每一片不受汙染的稻田就像濾水器一般,讓流進來的水流出去的時候更為潔淨。而潔淨的水、沒有汙染的土地和陽光則是農作物生長的三個基本要素。當我們為了要讓農作物長得漂亮而不斷施打農藥、除草劑、化學肥料的時候,不僅傷害土地和水資源,也傷害農作物,如此惡性循環……」他指著身邊兩堆雜草,以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耐心地向三十多名年輕人說明。
「這是我們的肥料,只是農地旁割除的雜草堆積起來而已,這也是我們的自然農法和其他有機農業最不同的地方。除了草葉堆肥以外,我們絕對不用任何肥料,這才是自然農法創始人岡田茂吉先生的本意。事實證明,許多有機肥料會造成植物殘留過多的硝酸鹽,當我們吃進體內會形成亞硝酸鹽,是一種致癌物質。雖然我們不打農藥,也不施肥料,但是我們花在照顧農作的時間卻是一般農業的好幾倍,這可能是現在許多講究經濟效益的農夫不願做……」
因宗教信仰 力行自然農法
這位黝黑的男子名叫黎旭瀛,本業是眼科醫師,有人稱他為「另類農夫」。更早之前,他還曾經是「紅螞蟻樂團」的吉他手,彈得一手漂亮的吉他,也曾為知名搖滾歌手譜寫歌曲。如今在大屯溪自然教育農莊裡,頭巾、牛仔褲、工作膠鞋和一身被汗濕透的 T 恤是最慣常的打扮,讓人難以想像當年舞台演奏的狀況, 更無法把他聯想成穿戴整齊的醫師。
數年前,他辭去新光醫院裡的工作,轉至一間小型眼科診所,就是為了能夠有更多時間從事農務。目前,每周除了花三天半在眼科醫師工作外,所有心力和時間都放在農田中,常常天未亮就前往田裡工作,一直做到太陽下山才結束工作,真的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原因很簡單,他喜歡親近土地。就像他會對著剛挖出來的山藥說:「很高興見到你。」他相信以虔敬的心情對待大自然,大自然也當如是回報。
大約在十年前,黎旭瀛和他的妻子陳惠雯因為宗教信仰而開始接觸自然農法。他們所信仰的神慈秀明會,其宗旨在於建設一個真善美的理想世界,而自然農法正是這個理想世界的重要理念之一。黎旭瀛夫婦兩人全然服膺這個信念,於是和朋友在八里借了一塊大約五十坪左右的農地,以不打農藥、不施肥的方式種植自己所需的蔬菜。
開始的時候只是在假日前往耕作,後來發現女兒薰薰罹患的異位性皮膚炎竟然因為吃了自然農法栽種的食物而獲得改善,由此黎旭瀛更加堅信自然農法的重要性,也開始進一步學習有關自然農法的專業知識。而且為了能夠更親近土地,舉家遷往目前居住的三芝鄉茂林村,也積極尋找可供耕種的土地。
利用休耕地 孕育大屯溪天然米
二○○一年,由於和河川生態保育協會合作,在大屯溪中游找到一片廢耕十年,荒草蔓生的七分農地(也意味著這是一片不受除草劑和農藥、化肥汙染的土壤︶,「大屯溪自然教育農莊」於是成立。這是黎旭瀛夫婦以自然農法大面積耕作的開始。
「就我所知,這裡應該是目前台灣惟一以自然農法耕作的較大規模的農場,該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黎旭瀛說。
「之前我也曾在三芝住家附近借得一塊約兩百坪休耕的農地耕種稻米,可是由於政府規定,休耕期間的土壤仍須除草,以便隨時可以復耕。所以地主會很熱心地主動幫忙噴灑除草劑,很難理解我為什麼不灑除草劑,又不打農藥,又不施肥,地主不相信只憑藉土地本身的力量就能讓農作物成長……」
他無法改變地主的觀念,最終還是放棄。不過,這讓黎旭瀛對台灣目前的農業問題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大屯溪自然教育農莊已進入第三年,照黎旭瀛的說法,是「第三個秋天」,作為半個農人他已習慣以秋收的次數來數日子。黎旭瀛覺得最有成就,也最讓他感到喜悅的是稻米的耕作。「不只是因為稻米是東方人的主食,還因為稻米擁有幾千年以來最完美的耕作形態。」黎旭瀛解釋說,似乎這樣的農耕方式在他眼中已成為一項藝術作品。
因此,除了農莊現有的七分農地之外,他又在附近租了五分左右的休耕農地,專事耕作水稻。而這樣以自然農法培育出來的稻米,獲得了很高的評價。河川生態保育協會的李永志甚至給它一個專門的名稱「大屯溪黎大夫自然米」,因為這樣的米不只是潔淨不受汙染,它的香味和口感更遠非其他農藥和肥料硬撐出來的稻米所能企及。「自然米」也證明了自然農法的可行和可貴。
老醫師啟迪 向大自然學習
黎旭瀛也曾經在行醫和務農間擺盪困惑,甚至一度想要放棄眼科醫師的工作專心務農,然而在拜訪一位東京老醫師之後,他似乎看到醫事和農務之間可以並存的可能性。
「真弓醫師是一位七十多歲的小兒科醫師,他的診所就在東京熱鬧的街上,一間文具店的樓上,他已經數十年沒有給病患開藥,只是詢問病患的飲食習慣然後給他們建議,而且他的病患愈來愈少。」黎旭瀛很興奮地說。
不是因為病人都不來找他,而是因為他的病人大多變得健康而不需要看醫師了。黎旭瀛說,「第一等的醫師是用食物來治療病人,尤其是健康的食物。真弓醫師跟我說了一句話:醫學要向農業學習,農業要向大自然學習。」
一句很適合作為總結或是啟示般的警語,雖然對黎旭瀛似乎有很大的勉勵,但其實他本人已經是這句話的最佳典範。黎旭瀛夫婦育有四名兒女,全都是採取自然生育,自己接生,不吃藥、不打針。大女兒薰薰已經八歲,除了幼年時期曾經患有異位性皮膚炎並藉由自然農法食物改善之外,健健康康沒有病痛;最小的兒子剛滿周歲,在農場工作的阿伯稱他做「小流氓」,在自然農莊裡滿地打滾,虎虎生風。
認識黎旭瀛之初,在偶然狀態下聽到他信手彈奏的藍調吉他,大為吃驚,能彈奏這樣吉他能力的人在台灣屈指可數,覺得這樣的人無論作農夫或當醫師都是一種浪費。可是,當我看到他的下一代健康地在農場裡玩耍,看到他捧著才剛挖出來的花生認真地向隔壁農地的農夫解釋,看著看著,反倒覺得有這麼個「另類農夫」,在台灣,真好!
/小檔案/
黎旭瀛小檔案出生:民國 52 年,日本神戶學歷:高雄醫學院畢業現職:眼科醫師家庭狀況:已婚,育有二子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