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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奧運舉重隊「意外」奪牌的祕密

台灣奧運舉重隊「意外」奪牌的祕密

宋秉忠

政治社會

shutterstock

609期

2008-08-21 17:00

台灣舉重運動自雪梨奧運以後即陷入低潮,但是來自瀋陽的張嘉民教練,卻能在領軍九個月內,讓原本毫無奪牌希望的五位台灣選手,在北京奧運中舉出佳績。帶領隊伍一向以紀律嚴明著稱,不論擔任哪個國家的舉重隊教練,他的態度始終如一。

八月九日,北京奧運第二天,台灣選手陳葦綾一舉奪下女子舉重四十八公斤級銅牌。一位在現場採訪的台灣記者說,由於台灣舉重隊已經沉寂很久,因此他在台灣拿到舉重選手名單時,連看都不想看;聽到有台灣選手奪牌時,他才急忙到處找選手名單。

陳葦綾此次成績一九六公斤,但在去年的世界錦標賽中,她的成績不過一七二公斤,排名十一名。讓外界訝異的,還不止於此;緊接著,八月十二日女子舉重六十三公斤級的盧映錡又奪得另一面銅牌。兩項令台灣民眾欣喜若狂的成績,奪牌選手都不約而同地感謝她們的教練張嘉民。

張嘉民?這個對台灣民眾十分陌生的名字,卻是奧運舉重金牌的製造機。在擔任中國和泰國舉重隊總教練期間,他調教的選手至少已奪得十面金牌。因此,當台灣媒體向他祝賀時,張嘉民只是淡淡地說:「不過是塊銅牌,有什麼值得大肆報導的?」

五十三歲的張嘉民,作風嚴厲而低調。從一九八七年擔任中國舉重總教練以來,張嘉民從未接受單獨一家媒體的專訪,即使此次台灣奪牌後的記者會、慶功宴,也不見他的蹤影。在記者追問下,張嘉民才對自己的低調解釋說:「對我這個打工仔來說,上台接受表揚,可能只值一塊錢;讓其他台灣教練上台接受自己鄉親的歡呼,對他們來說可能值一萬元。一比一萬,你說我還上台搶別人的光彩嗎?

 

其實,張嘉民從不公開說明自己的訓練方法,主要也是不想得罪人。他無奈地表示:「我禮拜天還陪著選手練習,不外出,但我這麼說,是不是要其他教練也一起做?」

 

嚴以律己、律人,正是張嘉民能成為金牌教練的原因,他所帶領的隊伍一向以紀律嚴明著稱,甚至被認為是不留情面。

 

損失一面金牌/換取未來贏得五面金牌

 

像本屆奧運獲得女子五十三公斤級金牌、並且打破挺舉世界紀錄的泰國選手拉恭,就曾經因為不假外出,被張嘉民禁止參加○四年雅典奧運。當時,拉恭是泰國奪金的希望所繫,禁賽令震動泰國上下,許多重量級人物紛紛出面關說,但張嘉民仍然不為所動。張嘉民說,他必須殺一儆百,如果連奧運金牌熱門人選都會被禁賽,還有誰敢不聽教練的話?

 

擔任中國舉重總教練時,張嘉民也同樣以紀律問題,開除一名可能奪金的中國選手。當時,張嘉民規定選手在休息時間只能看學校的課本,不能看其他雜誌書籍;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一名選手看電影雜誌被抓到,張嘉民立即開除這名選手。

 

這件事在中國社會也引發強烈反彈,許多人批評張嘉民:「國家花這麼多資源栽培一名奧運選手,難道就因為偷看雜誌這種小事被開除?」那位選手的父親還是中國局級官員,事後也透過各種關係向張嘉民施壓,但他堅持說:「今天損失一面奧運金牌,明天會有五面奧運金牌!」

 

果然,在張嘉民的紀律要求下,由他直接管理的遼寧省舉重隊,後來真的奪得了五面奧運金牌。

 

儘管熱愛運動,但現實的壓力仍迫使張嘉民必須另作打算。張嘉民雖然在一九八七年就接下中國國家隊,但即使選手奪金,教練的獎金也不過一、兩千元人民幣;因此無奈離開國家隊,擺水果攤、開餐廳;二○○○年,妻子被診斷出罹患皮肌炎(紅斑性狼瘡的一種),為籌措巨額醫療費用,張嘉民選擇到泰國任教國家隊。

 

○七年三月,妻子過世,張嘉民對於在泰國七年,無法陪伴留在中國的妻子,感到十分愧疚,想暫時離開傷心地,回中國陪伴獨女。此時,台灣舉重協會理事長張朝國力邀他到台灣,並提供一個月五千美元的待遇,張嘉民終於在去年七月抵達台灣,並在十一月投入集訓行列。

 

嚴謹治軍態度/造就左營訓練中心模範隊伍

 

來到台灣,張嘉民嚴謹治軍的作風絲毫沒改。為籌辦○九年世界運動會,從去年開始借住左營國家訓練中心的希望基金會董事長紀政回憶說,某個周日,整個左訓中心空蕩蕩的,只剩下張嘉民還帶著舉重隊選手做訓練,紀政一問之下才知道,從去年十一月開始,舉重隊就沒放過假;家屬周日到左訓中心會客,也只限在會客室,一切就像是在兵營服役。難怪盧映錡奪牌後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家看已經半年沒見面的奶奶。」

 

更讓紀政佩服的是張嘉民能以身作則。平時菸不離手的張嘉民,只要一進練習場,一定不抽菸;選手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就寢,張嘉民堅持比選手早起,比選手晚睡。

 

張嘉民笑說,晚睡還可以抓漏網的手機。原來他規定選手在訓練中心時,手機一律統一保管,但難免還有漏網之機,晚上十點半之後查床,有時可以發現選手偷打手機,「夜深人靜,一點聲音就可以發現」。

 

紀政語重心長地說,台灣近年奧運成績一直不理想的最大問題,就是教練的權威沒有被尊重,有些選手甚至認為教練是靠他們混飯吃。

 

張嘉民剛到左訓中心時也發現台灣存在「選手比教練大」的問題,他甚至聽到有選手當眾批評自己的教練,這對於深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他來說,簡直無法想像。因為教練沒權威,左訓中心的選手們晚上有的會跑出去唱卡拉OK,有的跑出去喝酒、泡網咖。

 

張嘉民在瀋陽的教練場,門口就貼著兩行大字:「先成人,後成材」。進駐左訓中心後,他向舉重隊上的第一堂就是闡述「先成人,後成材」的道理;他在白板上畫了一個金字塔,然後向選手們解釋說:「金字塔的尖是選手,但支撐這個尖的底部,是你的同事、你的父母和國家的納稅人!」

 

當選手們要申請外出時,張嘉民就告訴他們:「我在泰國七年,把老婆獨自留在中國,現在老婆死了,我又把惟一的女兒留在中國,跑到台灣來,難道你們就不能多忍受一點?」

 

儘管張嘉民對選手的訓練嚴格,但比賽的策略運用卻非常靈活。奧運比賽,各國精英盡出,決勝就在毫釐之間。台灣舉重隊從開始就異常低調,由於中國已將張嘉民視為頭號目標,因此當「新華社」訪問張嘉民時,他刻意表示:台灣最好的成績是第十三名,到北京參賽,主要是來「學習」;他還特別提醒中國,泰國隊才是值得關注的對象。

 

靈活運用策略/促使奧運團隊屢創佳績

 

接著,張嘉民事先又刻意低報陳葦綾的實力,但到比賽時,他突然把陳葦綾的第一次抓舉重量提高到八十四公斤,讓對手措手不及,藉此把○四年奧運的金、銀牌選手淘汰出局。

 

從來沒有出國比賽的盧映錡生性害羞,臨場會緊張,因此當盧映錡出場時,張嘉民要求教練團和選手們一起鼓動全場中國觀眾,為盧映錡加油,而且,還要盧映錡大聲替自己加油。整個比賽過程中,兩位選手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次,特別是被張嘉民罵「動作是世界數一數二差」的陳葦綾,直到最後上台領獎前,還以為自己只是第七名。張嘉民的低調作法,都是為了減輕選手的臨場壓力。

 

訓練時,被選手們稱作「魔鬼教練」的張嘉民,私下卻深受選手的愛戴。像曾經被張嘉民禁賽的泰國選手拉恭,每回在選手村見到張嘉民時都會趨前問好,有一回,拉恭還開玩笑地把頭伸向張嘉民,要他「敲五下」,因為以前,張嘉民都是這麼處罰她的。

 

前美國奇異公司執行長傑克.威爾許在評論領導人的風格時曾表示,相較於作風嚴厲的領導人,「好好先生」式的領導人對企業的危害,絕對有過之無不及。企業如此,運動場上也是如此;張嘉民的故事,彷彿也是現代職場的一帖警世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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