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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幅畫,揮舞畫筆的是一條河流,我知道一首歌,揮舞歌唱的是風

我知道一幅畫,揮舞畫筆的是一條河流,我知道一首歌,揮舞歌唱的是風

2015-03-13 11:02

當我們某位古老年代的祖先發明了鏟子時,他就成了賜予者,因為他可以用鏟子種下一棵樹。當他發明了斧頭時,他就成了剝奪者,因為他可以用斧頭把樹砍倒。任何一個擁有土地的人,不論是否自知,都這樣實現了創造和毀滅植物的神聖功能。

青青河畔草


 
某些畫之所以出名,經得起時間考驗,是因為它們在各個時代總有觀眾,而且每一個時代都可能出現一些富有鑑賞力的眼睛。我知道一幅畫,它是如此易於消失,除了漫遊的鹿以外幾乎沒有人看過它。揮舞畫筆的是一條河流,在我能帶朋友去觀賞這件作品之前,河流已經永遠抹去了畫作存在的痕跡。此後,這幅畫只留存在我的心靈之中。
 
藝術家的性情往往變幻無常,這條河流也是一樣。它何時有心情潑灑、這種心境將會持續多久,全都無法預料。仲夏時分,在一個完美無瑕、白色艦隊般的巨大雲朵在天空巡遊的好日子,漫步去沙洲看看這位畫家是否正在創作,真是件愜意的事情。
 
河流的筆觸從一道寬闊的淤泥緞帶開始,薄薄地刷塗在向後退去的河岸沙地上。泥帶在陽光下慢慢變乾,這時,金絲雀來到它的水窪中沐浴,而鹿、鷺鷥、雙領鴴、浣熊和烏龜則用足跡為泥帶鑲上花邊。在這一階段,還很難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變化。
 
不過,當我看到這條泥帶因荸薺草而變得蔥綠時,我就會開始注意觀察,因為這是河流有心情作畫的信號。幾乎是一夜之間,荸薺草就長得如此翠綠,如此稠密,讓鄰近高地上的田鼠都無法抗拒這軟厚草地的誘惑,集體出遊來到這綠色的牧場。顯然,田鼠們整夜都在天鵝絨般的綠草深處摩擦著肋骨,牠們踩出了一座足跡的迷宮,證明了牠們的熱情。鹿在綠色牧場上漫遊,顯然只是為了愉悅地享受蹄子踩在柔軟草地上的感覺。就連不愛出門的鼴鼠,也在乾燥的沙地下挖出通往荸薺草緞帶的地道,在那兒,牠可以盡情地拖拉搬運青翠的草皮。
 
想要觀賞這幅畫,你得再給河流三周無人打擾的時間,然後在一個晴朗的早晨,當太陽剛剛驅散破曉的晨霧時,前來拜訪沙洲。這位藝術家此時已調好了顏色,以露水潑灑。荸薺草地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顯翠綠,上面閃耀著藍色的溝酸漿、粉紅色的囊萼花,以及乳白色的慈姑花朵。到處可見紅花半邊蓮,它伸展的葉片如同朝天擲出的紅矛。在沙地盡頭,紫色的斑鳩菊和淡粉色的澤蘭傍著柳樹亭亭而立。即使你悄然謙卑地來到這裡,正如造訪其他任何一處曇花一現的美景,你仍可能會驚動一隻狐紅色的鹿,牠正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齊膝高的花叢之中。
 
你毋需期待能再一次回去欣賞這綠色牧場,因為它已因河水的消退而乾枯,或者因上漲的河水漫過了沙洲,將它沖刷回原來簡樸無華的沙地。然而你心中可以掛起那幅畫,並且期盼在另一個夏天,河流會重拾作畫的心情。
 
小樹林裡的合唱

到了九月,幾乎已經沒有鳥兒幫忙宣布黎明的到來。一隻歌帶鵐可能還會漫不經心地唱首歌;一隻丘鷸可能會在飛往日間棲息的樹叢途中鳴囀;一隻橫斑林鴞可能以最後一聲顫音,結束夜間的辯論。但是,其他的鳥幾乎沒有什麼要說或要唱的了。
 
只有在某些霧氣濛濛的秋日黎明,或許還能聽見鵪鶉的合唱。牠們情不自禁要歌頌黎明的到來。在短短的一、兩分鐘之後,音樂又會嘎然而止,一如它突然開始那般。
 
蹤跡隱祕的鳥兒唱起歌來,具有獨特的優點。在最高枝頭上唱歌的鳥容易引人注意,也容易被人遺忘,牠們一目暸然,也就平淡無奇了。能讓人們銘記的,是從不拋頭露面的隱士夜鶇,從幽深陰暗的地方傾瀉出銀鈴一般的和聲;是高高飛翔的鶴,在一朵雲後奏響號角;是霧靄中的草原榛雞,不知在何處發出低沉的聲音;是鵪鶉,在黎明的靜謐中高唱<聖母頌>。沒有哪個博物學家觀看過這個鵪鶉合唱團的演出,因為那一小群鳥正躲在草叢中看不見的窩巢裡,任何想要接近牠們的企圖,都會導致一片沉寂。
 
秋天,我的農場裡總會有一群或幾群鵪鶉,不過牠們黎明時分的合唱通常是從遠一些的地方傳來。我想,這是因為牠們寧願棲息在離狗兒越遠越好的地方。狗對鵪鶉的興趣甚至比我還要強烈。然而,一個十月的黎明,當我坐在屋外的火堆旁喝咖啡時,一個鵪鶉合唱團忽然在幾乎只有一石之遙的地方爆出歌聲。牠們在松樹林下棲息,或許是為了讓自己在露水很重時保持乾爽。
 
聽到這支幾乎就在門階上唱出的黎明讚美詩,讓我們頗感榮幸。一時間,松樹上發藍的秋日針葉似乎更藍了,而松樹下那紅毯似的懸鉤子也紅得更加鮮豔。
 
但願我是風
在十一月的玉米田裡奏響樂曲的風總是匆匆忙忙。玉米稈嗡嗡哼唱,鬆散的玉米苞葉旋轉著,半嬉鬧地飛向天空,而風還是急匆匆的。
 
風吹過多草的沼澤地,湧起長長的風浪,拍擊著遠處的柳樹。一棵樹揮舞著光禿禿的樹枝,試圖進行辯駁,但是沒有什麼能羈絆住風的腳步。
 
在沙洲上只有風吹過,河水則流向大海。每一叢草都在沙地上隨風畫著圓圈。我漫步走過沙洲,在漂來的一根原木那裡坐下,聽著四周鳴響的風聲與碎浪輕拍河岸的聲音。河流全無生氣,所有的水鴨、鷺鳥、澤鵟與沙鷗都已找到了自己的避風港。
 
我聽到遙遠的雲端傳來微弱的叫聲,似乎是狗在吠叫。真是奇妙,這個世界會怎樣豎起耳朵,好奇地傾聽那個聲音呢?聲音很快變得響亮,原來是雁鳴,雖然還看不見,但已經越來越近了。
 
原木後面暖和起來,因為風已隨大雁而去。我也願隨大雁而去──如果我是風。
 
斧頭在手

上帝在賜予,同時也在剝奪,但賜予和剝奪不再僅僅屬於上帝。當我們某位古老年代的祖先發明了鏟子時,他就成了賜予者,因為他可以用鏟子種下一棵樹。當他發明了斧頭時,他就成了剝奪者,因為他可以用斧頭把樹砍倒。任何一個擁有土地的人,不論是否自知,都這樣實現了創造和毀滅植物的神聖功能。
 
在那之後,更多工具被發明了出來,但經過仔細察看就會發現,後來的每一項發明都是這兩種最基本工具的擴展或附屬。
 
讓十一月成為斧頭之月的原因很多。天氣足夠暖和,在磨利斧頭時不會覺得冷;天氣也足夠涼爽,在砍倒一棵樹時不會流汗。這時硬木樹的葉子紛紛掉落,所以能看見樹枝交錯的樣子,也能看到樹木在上一個夏天的生長情況。如果不能這樣清晰地看到樹頂,就無法確定是否需要為了土地而砍樹,以及需要砍哪棵樹。
 
對於何謂自然資源保護論者,我讀到過很多定義,自己也寫過不少相關的論述。但我認為最好的定義不是用筆,而是用斧頭寫出來的。定義涉及的內容是:人在砍樹或在決定砍什麼樹時,心裡所想的是什麼。自然資源保護論者應該是這樣的人,當他每次揮舞斧頭時,他都謙卑地知道,自己正在大地的面孔上留下簽名。簽名當然因人而異,不論是用筆還是用斧頭,這差異都是自然存在的。
 
我在追溯往事時發現,並非所有的樹都生而自由平等。在一棵白松和一棵樺樹互相推擠時,我總是會出於先入為主的偏見,為了白松的生長而砍掉樺樹。

松樹是我親手拿鏟子種下的,而樺樹是自己鑽出土壤從籬笆下爬進來的。因此,我的偏袒在某種程度上帶著類似父親的感情,但這遠非事情的全部。如果這棵松樹是像樺樹一樣自然生長出來的,我甚至會更珍視它。因此,在偏見背後或許存在更深層次的邏輯,我需要對此進行探尋。

樺樹在我們城鎮是很常見的,而且數量越來越多。松樹是稀少的,而且越來越少。或許我的偏袒是為了支持處於劣勢的一方,但是,如果我的農場位置在更北邊,松樹很多而樺樹稀少,又會怎麼樣呢?我承認我不知道。

松樹可以活一個世紀,樺樹只能活半個世紀,我難道擔心我的簽名會消失嗎?我的鄰居都有很多樺樹,卻沒有種松樹的,我是出於虛榮心想讓自己的林地與眾不同嗎?松樹整個冬天都是青蔥的,而樺樹的葉子在十月就會準時從枝頭飄落。我是否喜歡像我一樣傲視冬日寒風的樹呢?松樹為榛雞提供庇護所,而樺樹為榛雞提供食物,我是否認為一張床要比伙食更重要?松樹最後會賣十美元,而樺樹隻值兩美元,我是眼睛盯著鈔票的人嗎?所有這些可能存在的理由似乎都很充分,但沒有一種真能站得住腳。

是否松樹會比樺樹更深地激發我的想像與希望?倘若如此,造成差異的究竟是樹,還是我呢?

我唯一的結論就是,我愛所有的樹,但我迷戀的是松樹。

揮斧者的農場裡有多少種樹,他就會有多少種偏見。歲月更迭,他根據自己對樹的美感和用途的反應,根據他那有利或不利於某種樹的作為給樹木帶來的反應,為每一種樹歸納出一系列的特性。令我詫異的是,不同的人竟會為同一種樹歸納出如此不同的個性特點。

除了白松,我最喜歡的是美國落葉松,或許是因為它在我的鎮裡幾乎瀕臨絕跡(對弱勢者的偏袒),或許是因為它給十月的榛雞塗上了金色(狩獵者的偏袒),或許是因為它使土壤呈酸性,從而生長出最可愛的蘭花。我的落葉松現在生長得鬱鬱蔥蔥,我的心都要隨之向著天空飛揚了。

在我眼中,年長的白楊是最偉大的樹,因為它在年輕時曾為野牛遮蔭,也曾佩戴過野鴿子織就的光環。我也喜歡年輕的白楊,因為它有一天會變成年長的樹。

顯然,我們對植物的偏好一部分源於傳統。如果你的祖父喜歡山核桃的堅果,那你也會聽你父親的話,喜歡山核桃樹。同樣明顯的是,我們對植物的偏好不僅能反映出我們的職業,也能反映出我們的業餘愛好。二者哪個應該在先,就好像勤奮和懶散哪個應該優先一樣微妙。寧願獵榛雞而不去擠牛奶的農人,不會不喜歡山楂樹,哪怕它侵入到牧場裡。獵浣熊的人不會不喜歡椴木。我也知道有些獵鵪鶉的人年年得花粉熱,卻不會對豬草有絲毫抱怨。我們的偏好確實是敏感的標誌,可以揭示我們的情感、品位、忠誠、慷慨,以及消磨周末時光的方式。

無論如何,在十一月,我都滿足於手執斧頭,閒散地度過周末。

堅實的堡壘
每片農場的林地,在提供木材、燃料、樁柱之外,還應該為其所有者提供通才教育。這種智慧的產物從不歉收,但不會總有人前來收割。我要在此記下在自己林場裡學到的一些東西。

我在十年前買下了這片樹林,之後不久我就意識到,我買到的樹木疾病幾乎和買到的樹一樣多。樹木所繼承的疾病讓我的林地千瘡百孔,不過我很快就又明白了,正是這些疾病使我的林地成了全郡獨一無二的堅實堡壘。

我的樹林是一個浣熊家庭的總部,我的鄰居們幾乎沒誰有這樣的運氣。十一月的一個星期天,一場新雪之後,一個獵浣熊的人和他的獵犬新留下的腳印把我引向一棵樹根被半拔起來的楓樹前,我的一隻浣熊就是在這棵樹下避難的。這裡凍結的泥土和糾結的樹根硬得挖不動、韌得砍不斷,某種真菌病害蛀蝕破壞了樹根,因此根下面的洞多得無法用煙把浣熊薰出來,獵人最後只好空著手離開。這棵樹在被一場風暴吹歪之後,就為浣熊提供了一個堅不可摧的要塞,假如沒有這個庇護所,我的浣熊勢必會被每年來這裡的獵人洗劫一空。

我的樹林裡還住著一打披肩榛雞。夏日的暴風雨能擊倒多少棵橡樹,我就能留住多少隻榛雞。這些夏天倒下的樹仍保留著已經枯乾的樹葉,下雪時,每棵這樣倒在地上的樹都會藏匿一隻榛雞。橡樹為牠們提供了覆蓋著樹葉的狹窄隱蔽所,因此,牠們不必擔心風、貓頭鷹、狐狸和獵人。風乾的樹葉不僅為榛雞提供了遮蔽,也因某種奇妙的理由成了榛雞特別喜歡的食物。

這些倒下的橡樹當然是病樹,但是橡樹如果不生病,折斷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就很難有倒地的樹梢枝葉為榛雞提供藏身之所了。

每年,野蜂都會在我那些中空的橡樹中選擇一株築巢,而入侵我的領地的採蜜者,總會搶在我前面採走蜂蜜。部分原因是他們在一排排樹上尋找蜂巢時比我更有技巧,部分原因是他們使用了網罩,因而能在秋天蜜蜂蟄伏之前採集蜂蜜。如果樹心沒有腐爛,就不會有為野蜂提供蜂巢的中空橡樹。

兔子周期性的繁殖高峰出現時,我的樹林裡兔滿為患。牠們幾乎會吃掉每一種我努力培育的樹或灌木的樹皮和嫩枝,卻幾乎跳過了所有我想使之減少的樹和灌木。兔子是什麼都吃的雜食動物,但在某些方面也是講究飲食的美食家。牠總是喜歡手植的松樹、楓樹、蘋果樹或紫衛矛,而不是野生的樹。牠還堅持,某些沙拉總要經過預先處理,才能屈尊去吃。因此,山茱萸在受到蠣盾介殼蟲攻擊之前,不會得到兔子的垂青,只有在染上介殼蟲後,這種樹的樹皮才會被附近一帶的所有兔子爭搶著吃光。

有一打山雀全年住在我的樹林裡。在冬季,當我們砍掉病樹或死樹準備柴薪時,斧頭聲音就是山雀群開飯的鑼聲。牠們在附近逗留,一面等著樹倒下來,一面無禮地評論說我們動作慢。當樹終於倒地,劈開的地方露出裡面的內容時,山雀就圍上白色的餐巾開始享用美餐。對牠們來說,每一片死樹皮都是一座寶庫,裡面貯藏著蟲卵、幼蟲和蟲繭;在牠們眼中,每一處被螞蟻挖出隧道的樹心,都裝滿了牛奶和蜜糖。想到那剛砍倒的芳香四溢的橡樹給這些小鳥帶來了幫助與舒適時,我們的勞動也變得輕鬆愉快起來。〈本文選自全書,曾琳之整理〉

作者:奧爾多•李奧帕德(Aldo Leopold, 1887-1948)
美國著名生態學家、環境保護主義者,野生動物管理研究的始創者,現代環境倫理與荒野保護運動的先驅和社會活動家。終生從事野生動物保護、林業資源管理、荒野保護和相關研究工作,也投入土地荒漠化治理、水土保持、狩獵管理等領域。他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野生動物管理學教授,曾任美國林業工作者協會森林政策委員會主席,並創立了美國荒野協會。李奧帕德一生發表了大量論文,將多年野外工作、林業管理經驗,與哲學、生態學、倫理學的觀點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土地倫理的新觀念。他在自然生態保存和環境倫理學方面的聲譽,至今少有人能與之媲美。
 
繪者:吳淑惠
專職插畫創作者。寫實力強,筆觸細膩,用色大膽亮麗,擅長將抽象、零碎的概念,組織成富有層次、解說力強的構圖。作品刊於《台灣地理百科》系列、《大地地理》雜誌等自然科學相關出版品中。

出版:果力文化

書名:沙郡年紀: 像山一樣思考,荒野詩人寫給我們的自然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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