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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孤寺 P.108

雪峰孤寺 P.108

甘托克原意為﹁夷為平地的山嶺﹂,標高一六四○公尺,市區面對著世界第三高峰的金城章嘉山,整個山城沿著陡坡建築,像極了台灣的九份,狹隘的階梯巷弄,四通八達。

千禧年伊始,西藏楚布寺的十七世大寶法王,出其不意地出走。他以十四歲的年紀,在寒冬中歷經八天九百公里的長途跋涉,於正月五日抵達達賴喇嘛流亡政府所在地印度的達蘭薩拉,此事件不但震驚了北京高層,更轟動了全世界。

西方媒體一面倒地以﹁爭取宗教自由﹂、﹁逃避北京壓迫﹂來報導該事件,這種與西方﹁普世價值﹂若符的新聞,世人習以為常地未予深究;不過當事情漸行沉澱,相關報導一次次如剝筍般揭開神祕面紗,才牽扯出藏傳佛教中白教內部的正統之爭,活生生的宗教肥皂劇,至今仍一幕幕地演下去。有趣的是,整齣劇的中心場景,卻是位於錫金的隆德寺︵ Rumtek ︶。

隆德寺是十六世大寶法王所建。他在一九五九年離開駐錫地楚布寺,率眾流亡海外。 他先赴不丹,後來接受了當時錫金王邀請,選擇位於錫金首都甘托克︵Gangtok ︶的隆德來建寺,歷經四年完成。

隆德寺據稱具有做為大寶法王駐錫地的各項吉祥條件:有七條河川流向它,七座山丘面向它,一山在後,有雪冠的山脈顯現在前,下有一河如法螺般繞山而下。於是隆德寺成為﹁噶瑪巴﹂︵即大寶法王︶在西藏以外的駐錫地,國際上的名氣,早超過西藏的楚布寺。

十六世噶瑪巴於一九八一年元月圓寂,他的四位﹁法子﹂負責尋找轉世靈童,歷經漫長八年,毫無所獲。

大寶法王鬧雙胞正統之爭未停歇

一九九○年,﹁法子﹂泰錫度仁波切宣稱在其護身符中發現十六世噶瑪巴的遺書, 循線在西藏的窮鄉僻壤中尋得名為伍金赤列︵ Ugyen Trinlay ︶的村童,旋即立為法王。伍金赤列氣宇軒昂,雙目炯炯。他同時獲得中共及達賴喇嘛的認證,誠屬難能可貴,所以得長駐西藏楚布寺,直到公元一九九九年底出走為止。

不過另一據稱位階較高的﹁法子﹂夏瑪巴仁波切卻拒絕承認,另立出生於拉薩的靈童泰耶多傑︵ Thaye Dorje ︶為法王。 泰耶多傑自幼靈巧,據說三歲即自稱噶瑪巴,父母為免惹禍上身,舉家遷往鄉間。夏瑪巴仁波切找到靈童後,偷偷帶出中國,安排在印度坐床︵坐床意指登上獅子寶座,正式成為西藏政教統治者的宗教儀式。︶,並居住於噶倫堡的寺院中。

於是繼兩位班禪喇嘛的正統之爭,世人又有了兩位小小大寶法王,只是這回牽連更廣,宗教、歷史、政治、利益,互為糾葛,外人難窺全貌。噶倫堡的法王曾來訪台灣,舉行祈福法會;台灣的陳履安,卻遠訪當年楚布寺的法王,並為其修築道路。歐洲人較多擁護夏瑪巴仁波切所立的大寶法王,港台人士則較擁護泰錫度仁波切所立的噶瑪巴。雙方不斷表達想回隆德寺駐錫傳法的意願,控制錫金的印度政府知道事涉敏感,乾脆禁止雙方回寺。

法王鬧雙胞在別的藏傳佛教教派可能問題不大,可以﹁各自表述﹂,各拜各的。唯獨白教的大寶法王有一頂象徵迦珠派︵即白教︶最高權威的黑金剛寶冠,誰取得寶冠,誰就是正統。說起黑金剛寶冠,來頭可大了。

第一世噶瑪巴因修習夢瑜伽而開悟,傳說十萬空行母為歡慶其證悟無上教法﹁大手印﹂,以自己頭髮編織成黑色的金剛寶冠供養他,﹁無形﹂寶冠自此一直﹁戴﹂在每一世噶瑪巴頭上。明朝永樂皇帝邀請五世噶瑪巴訪問中原,才以金銀珠寶複製黑金剛寶冠相贈,做為噶瑪巴的最高權威象徵,世代傳承,此頂寶冠現在收藏於隆德寺中,外人無緣目睹。大寶法王回不了隆德寺,沒有戴上黑金剛寶冠,﹁正統﹂之爭還會繼續演下去。

隆德寺新年慶典僧眾百姓齊歡樂


話說我們一行人於一九九九年初離開大吉嶺,繼續喜瑪拉雅山南麓之旅,一路顛簸抵達錫金的首府甘托克,正巧趕上隆德寺的新年慶典。由錫金各地趕來的藏人,與寺中的大小喇嘛,擠爆了整個隆德寺。

新年慶典儀式繁複,少不得冗長的面具舞,四周看台上的僧眾百姓,對年年相同的劇碼毫不在意,一樣聚精會神地觀賞。眾﹁跳官﹂中照例挾帶個逗趣的丑角,只聞看台上笑聲連連,嚴肅的宗教儀禮中不失輕鬆氣氛。兩個大寶法王之爭,在此完全嗅不到一絲煙硝氣息。對這一群憨厚的鄉下人而言,仁波切的法統之爭不是他們的問題,我的相機是否對準他們,才是當前最大的困擾。

甘托克原意為﹁夷為平地的山嶺﹂,標高一六四○公尺,市區面對著世界第三高峰的金城章嘉山,整個山城沿著陡坡建築,像極了台灣的九份,狹隘的階梯巷弄,四通八達。雖說地無三里平,街頭卻人潮熙攘,車輛川流不息,市區內的旅館餐廳商店,一家挨著一家,雜亂錯置,卻自成一套我行我素、亂中有序的體系。

甘托克的繁榮,是有其歷史背景的。最早的錫金王國,幅員為今日數倍,人口稀少,多為原住民的萊波恰人。十六世紀首遭西藏入侵,隨後又有英國、尼泊爾與不丹的先後蹂躪,只得一次次割地自保,所轄領域大幅縮小,終至今日規模。一八九○年中、英簽訂合約,中國放棄歷代對錫金的﹁宗主﹂權,英國成了喜瑪拉雅山麓的新霸主。

錫金遭印度併吞三十年來漸繁華

印度獨立後,覬覦錫金的重要戰略地位,千方百計策動小王國的政客干政。當年的錫金王雖採君主立憲,勵精圖治,仍難逃被廢的命運,錫金終於一九七五年為印度所併吞,成為印度面積最小的一邦。所幸過去三十年,錫金人在印度卵翼下,反而能安心種田、經商、發展觀光,漸漸形成今日的繁華景象。

想遊覽錫金,除了印度簽證,還要另行辦理入境許可,一般需要個把月才能取得,可見印度政府對錫金控管之嚴。錫金東部有兩隘口通西藏,印度政府派重兵把守,禁止遊客前往;北部峰巒連綿,喜瑪拉雅山脈隔開西藏與印度,更是軍事重鎮,不對外開放。所以一般遊客的活動範圍,大抵都在南部甘托克附近。

這一路下來,由於﹁水土不服﹂,我們一團十來人,相繼腸胃不適。症狀是腹瀉兩、三天,第一天最難過,頻頻拉警報。一路上車程顛簸冗長,路途中又無像樣的如廁設備,只有發揮﹁忍者龜﹂精神,活活折騰死了我們這群異鄉過客。

喜瑪拉雅山脈南北的藏傳佛教地區,除了尼泊爾與不丹之外,全為中、印併吞瓜分。喇嘛因此四處出走傳法,藏傳佛教反而得以在世界各地開花結果,誠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藏傳多外患,內鬥也不遑多讓,所以身處大千世界,轉世活佛怎能自外於凡世塵埃。現實世界是個﹁一半一半﹂的世界,一半男一半女,一半美一半醜,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一半善一半惡;也就因為﹁一半一半﹂,世界才能如此多元,因為不完美,才不單調乏味,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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