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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天堂的隻字片語,勝過塵世的所有話語

來自天堂的隻字片語,勝過塵世的所有話語

2014-09-24 15:44

如果我們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事,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事件初始的第一週

這個世界接到第一通天堂來電時,泰絲‧瑞佛緹正想撕開一盒茶包的塑膠膜。
叮鈴鈴鈴鈴鈴──
她假裝沒聽到電話鈴響,用指甲戳破塑膠膜。
叮鈴鈴鈴鈴鈴──
她用食指沿著塑膠膜的凸起處扯開包裝。
叮鈴鈴鈴鈴鈴──
最後她用力一撕,總算撕開了塑膠膜,在手中捏成一團。她知道要是電話再響一次而她又沒接到,就會進答錄機──
叮鈴鈴鈴鈴鈴──
「──喂?」
來不及了。
「唉呦,真是的!」她咕噥著,聽到廚房吧檯上的答錄機發出「咖達」聲,開始播放外出留言:
「你好,我是泰絲,請留下姓名電話,我會盡快回覆,謝謝。」
微弱嗶聲響起,接著是沙沙聲,然後──
「──我是媽媽,想跟妳說件事……」
泰絲瞬間停止呼吸,手上握著的話筒也掉了。
她的母親,已經在四年前過世。


叮鈴鈴鈴鈴鈴──
警局裡,鬧哄哄的辯論聲幾乎要淹沒第二通天堂來電的鈴聲。有個記事員彩券中獎,贏得兩萬八千美金。三位警官在吵如果自己得獎,錢要怎麼花。
「拿去付帳單。」
「不可以付帳單!」
「買一艘船怎樣?」
「付帳單!」
「才不要咧。」
「買船啦!」
叮鈴鈴鈴鈴鈴──
警長傑克‧史戴勒起身,倒著走向自己的小辦公室,「獎金要是拿去付帳單,只會多出更多帳單。」他說道。
這番話讓大家頗為贊同,他伸手接電話,說道:
「冷水鎮警局,我是史戴勒局長。」
又是一陣沙沙聲響,接著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是爸爸嗎?我是羅比。」
突然之間,傑克再也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
「搞什麼!你誰啊?」
「爸,我在這裡很開心,別替我操心,好嗎?」
傑克感到自己胃部一陣痙攣。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從軍的兒子,那時他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理了個軍人頭,通過機場安檢門後,身影消失。那是他第三次出任務 ──
也是最後一次。
「你不可能是我兒子。」他喃喃唸道。


鈴鈴鈴──
華倫牧師醒來,擦掉下巴的口水,他剛剛在望稼堂上的沙發上小睡了一番。
鈴鈴鈴──
「來囉……」
他費一番功夫才站起身。教會特別在他辦公室外面裝了電鈴,畢竟他已高齡八十有二,聽力不太行了。
鈴鈴鈴──
「牧師,我是凱瑟琳‧耶林。請您快點,拜託!」
他蹣跚走到門邊,打開門,說道:
「妳好啊,凱──」
話都還沒說完,凱瑟琳就走到牧師身後。她外套半開,一頭紅髮亂蓬蓬,像是剛從家裡直奔而來。她坐到沙發上,緊張起身,然後再度坐下。
「請您要瞭解,我並沒有發瘋。」
「當然沒有──」
「──黛安打電話給我。」
「誰打給妳?」
「黛安!」
牧師的頭痛了起來。
「妳過世的姊姊打電話給妳?」
「今天早上,我電話接起來……」
凱瑟琳緊緊抓住手提包,哭了出來。牧師心想,他要不要打電話尋求幫助?
她尖聲說道:「她跟我說不用擔心她。她還說,她很……平靜。」
「那妳是在作夢囉?」
「不是!我不是在作夢!我真的跟姊姊說話了!」
淚珠從她臉頰上滑過,還來不及擦掉就已滴落。
「這件事已經討論過了──」
「我知道,可是──」
「妳很想念她──」
「對──」
「而且妳也很難過。」
「不光是這樣,牧師。黛安說她在天堂裡……你還聽不懂嗎?」
凱瑟琳露出非常幸福的微笑,牧師從沒看她那樣笑過。
她低聲說道:「我再也不會害怕了。」


叮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安全警示鈴聲響起,沉重的監獄大門,順著軌道滑開。一名身材高大,肩膀寬闊,名為薩里文‧哈定的男子緩步走過,一步一頓,頭垂得低低的。他心跳很快,不是因為重獲自由而感到興奮,而是害怕有人從後方猛地將他拉回。
向前,再向前。他一直盯著腳尖。直到他聽見碎石路上,有足音朝他走來,輕巧而快速,他才抬起頭來。
那是他的兒子,居勒。
他感到兒子的兩條小手臂,抱住他的雙腿,他雙手伸進兒子的一頭捲髮之中。他也看見他的父母:母親穿著海軍風衣,父親穿著淺咖啡色西裝。父母看到他,原本緊繃的臉瞬間軟化,然後一家互相擁抱。天氣凜冽,天色泛灰,街道因雨水而溼滑,此刻只有他的妻子不在這兒,然而她不在的身影卻如影隨形。
薩里文想要說點意境深遠的話,但從嘴裡擠出的,只是一句低語:
「走吧。」
過了一會兒,車子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那一天,也是這個世界接到第一通天堂來電的那天。
接下來發生的事,有幾分真假,就看你信幾分了。

第二週

冰涼而帶著薄霧的雨水灑落,但對九月的冷水鎮來說,這再平常不過。從地理位置看來,這個小鎮比部份加拿大地區更為偏北,離密西根湖也只有幾英哩。
儘管天氣寒涼,薩里文出門依舊走路。其實他大可借開父親的車,但被關了十個月之後,他變得比較喜歡戶外的空氣。他戴著滑雪帽,穿著絨面舊外套,走過¬了二十年前唸過的高中、早在去年冬季關閉的貯木場、以及釣魚用具店,店外出租的獨木舟,像牡蠣殼一般堆疊著。他又走過加油站,有個員工倚牆而立,看著自己的指甲。這就是我的家鄉。薩里 心想。
他走到目的地,在一塊寫著「戴維森父子禮儀公司」的茅氈上蹭去鞋底泥巴。他發現門框上有架小攝影機,立刻反射性地扯下帽子,用手梳梳他那頭濃密的棕髮,然後看著鏡頭。沒有反應,過了一分鐘之後,他自己走進去。
禮儀公司裡太暖,幾乎讓人窒息。牆上釘著深色的檜木條。有張桌子旁邊沒有椅子,桌面上擺著打開的簽到簿。
「需要幫忙嗎?」
說話的是禮儀公司的負責人,身材高大,很瘦、骨架粗大。膚色蒼白,眉毛雜亂,留著稀薄的稻草色頭髮。他雙手交握,看來有六十多歲。
「我是荷瑞斯‧貝爾芬。」他說道。
「我是薩里文,哈定。」
「喔……是你。」
喔……是你。薩里在心裡補充,因為坐牢所以錯過妻子葬禮的人,就是你啊?現在他都會這樣,默默補齊別人沒有說完的句子。他認為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語,比說出口的還要尖銳。
「吉賽兒是我太太。」
「請節哀順變。」
「多謝關心。」
「葬禮很溫馨,家屬應該有告訴你吧。」
「我也算家屬啊!」
「那當然……」
他們站著,一片沉默。
「她的骨灰呢?」薩里問道。
「放在安置所裡。我去拿鑰匙。」
荷瑞斯走進辦公室,薩里拿起桌上的手冊閱讀。他翻到一段描述火葬的文字,「骨灰可撒於海面,置於氫氣球中升空,或是乘飛機撒在空中……」
薩里將冊子丟回桌上,乘飛機撒在空中,就算是上帝也不會這麼殘忍,他這麼想著。


過了二十分鐘,他帶著妻子的骨灰罈離開禮儀公司,骨灰罈上有天使的雕刻。他想要單手拿,但又怕太隨便。想要雙手托著,又覺得那好像是要把骨灰罈送出去般。最後他決定將骨灰罈抱在胸前,雙手交叉,像小孩抱著書包那樣。他這樣走在冷水鎮的街道上,走了半英哩左右,雙腳不斷激起雨水。等他走到郵局前,看到一張長椅,便坐下來,小心翼翼將骨灰罈放在一旁。
雨停,教堂鐘響報時。薩里閉上雙眼,想像吉賽兒緊靠著自己。那對海綠色的眼睛,烏黑的秀髮,纖細的身體和窄窄的肩膀。她靠在薩里的身上,像是輕聲說道,保護我。
到頭來,他終究沒能保護她。這是無法改變的定局。他坐在長椅上許久。傷心欲墜的男人,和那尊瓷器天使默默坐在那,好像兩人都在等公車的樣子。


生活中的大小事,都是透過電話傳遞。小孩出生、伴侶訂婚,或甚至是夜半高速公路上的悲慘車禍,都是如此。人類發展史上的里程碑,不管標記的事件是好是壞,大多以一陣鈴聲作為開頭。
泰絲坐在廚房地上,等待鈴聲再度響起。過去兩週,她的電話帶來了令她震驚無比的消息:她的母親在某處,以某種方式,仍然存在著。她又播了一遍上一通答錄機錄音,這是第一百遍了。
「泰絲……親愛的女兒,別再哭了……」
「妳不可能是媽媽啊。」
「我在這裡,好端端的。」
泰絲母親出門,不管去哪,飯店、SPA、或只有半小時路程的親戚家,她打電話回家時,總是這樣說:我在這裡,好端端的。
「這怎麼可能呢?」泰絲問道。
「什麼都有可能,我與上帝同在……我想跟妳說……」
「說什麼?媽?說什麼?」
「說天堂的事。」
電話那頭變得一片沉默。泰絲盯著話筒,好像自己手上握著人骨。她明白,整件事完全不合邏輯。但是母親的聲音不可能認錯,每句高低起伏,輕聲低語,高聲驚叫,做孩子的都認得。沒有錯,那聲音的確就是母親。
泰絲將膝蓋縮進胸前。自從第一通來電過後,她一直沒出門,只吃些餅乾、穀片、水煮蛋,家裡有的她都吃了。她沒去上班,沒去採買,連信箱都沒看。
她用手指梳過那頭許久未洗的金色長髮。一個足不出戶的人,見證了奇蹟,其他人知道了會怎麼說?但她不在乎。來自天堂的隻字片語,勝過寥寥塵世的所有話語。


冷水鎮的警局總部是改建過的紅磚房屋。傑克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從同事眼中看來,傑克是在打報告,其實他同樣也在等電話響起。
過去那一週,是人生中最奇怪的一週。過世的兒子打給他兩通電話,每次他都以為會是最後一次。這件事,他還沒告訴前妻朵琳,也就是羅比的親生母親。自從羅比過世後,她就陷入憂鬱之中,光是提到羅比兩字就令她崩潰。但是他該怎麼開口呢?說他們戰死沙場的兒子,其實在某處還活著嗎?還是說通往天堂的入口,就開在他的桌上?說了又怎樣呢?
要怎麼解釋這一切,傑克毫無頭緒。他只知道,每次電話一響,他接起的速度就快得跟拔槍一樣。
第二通來電跟第一通一樣,是在週五下午打來。接通後他先聽到沙沙聲,接著一陣輕飄的聲音揚起,落下──
「爸,是我。」
「羅比……」傑克低聲回道。
「爸,我很好,這裡天天都很美好。」
「你在哪?」
「你知道我在哪。爸,這裡真的很棒。」
「咖達」一聲,傑克高聲喊道:「喂?喂?」他發現其他警察轉頭看他,於是把門關上。過了一分鐘,電話又響了。他檢視來電號碼,就跟之前一樣,顯示為「不明來電。」
「喂?」傑克小聲問道。
「跟媽媽說不要哭了。如果我們知道死後會發生什麼事,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姊妹,一旦曾經擁有,就永遠不會失去,就算再也看不見她、摸不著她。
凱瑟琳躺在床上,一頭紅髮披散在枕頭上,手臂盤在胸前,緊捏著鮭魚粉色的折疊手機。這手機以前是黛安的,三星機種,背後黏著閃亮的高跟鞋貼紙,這是黛安熱愛時尚的象徵。
凱西 ,這裡比我們夢想中的樣子,還要好。
黛安在第二通來電中如此說道。這通電話跟第一通一樣,也跟之前打到鎮上的怪異來電一樣,都是週五打來。
比我們夢想中的樣子,還要好。這句話裡,凱瑟琳最喜歡的兩個字是我們。
耶林姊妹之間,有種特別的羈絆。兩人就像是從小綁在一起,共同玩遍了這個小鎮 。黛安比凱瑟琳大兩歲,每天都帶著妹妹去上學;還替她在幼女童軍、女童軍團中先打好人際關係。黛安拆牙套時,凱瑟琳才剛要戴。但是在高中舞會上,黛安等到凱瑟琳也找到舞伴,才願意下場跳舞 。姊妹倆都是寬肩膀、長腿,夏天時在湖裡游個一英哩沒問題。後來她倆都唸了社區大學。父母死時一同痛哭。黛安結婚的時候,凱瑟琳當伴娘。三年之後 ,凱瑟琳也在六月結婚,換黛安來當伴娘。婚後,姊妹都生了兩個孩子,黛安兩胎都生女兒,凱瑟琳則是兒子。兩家距離只有一英哩。就連兩人離婚的時間,前後也只差一年。
唯獨在健康方面,兩人相去甚遠。黛安有偏頭痛的毛病、心律不整、高血壓。最後,一場突發的動脈瘤疾病奪走她的性命,年僅四十六歲。至於凱瑟琳則是「從來沒有生過一天病」。
多年以來,她一直為此感到愧疚。但是她現在恍然大悟,她那甜美又脆弱的姊姊,打電話來是有原因的。上帝選中黛安,要她告訴大家「信者永生」。
凱西,這裡比我們夢想中的樣子,還要好。
凱瑟琳笑了,我們。透過緊握在胸前的粉紅色摺疊機,她與姊姊重逢,她那永遠不可能失去的姊姊。
這件事,她可不打算保持沉默。

 
 
〈本文選自全書,曾琳之 整理〉
 
作者:米奇‧艾爾邦(Mitch Albom)  
暢銷小說家、劇作家、電影、舞台編劇,也是獲獎記者。有五本作品榮獲《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在全球以四十二種語言賣出超過三千四百萬冊,包含《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再給我一天》、《一點小信仰》、《時光守護者》。《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流連紐時排行榜達四年之久,乃是歷年來最暢銷的回憶錄。  他創立七間慈善機構,其中包括第一間不打烊醫療診所,專收美國無家兒童。他也在海地的太子港開設孤兒院。現與妻子住在底特律郊區。 
 
出版:大塊文化
書名:來自天堂的第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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