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高齡90歲的老先生因為長年頭痛的困擾，特地從金門來到台北榮總就醫。輪到他看診時，他拖著行李箱緩緩地走進診間，行進中伴隨著玻璃瓶互相撞擊的清脆聲響。
問診過程中，當我詢問他服用什麼止痛藥，他便把行李箱打開，裡面竟然有24瓶感冒糖漿。原來，這位老先生因為經常頭痛不舒服，每天都服用感冒糖漿，已經長達4、50年了。
經過一番問診，我發現老先生是中年開始有偏頭痛，本來還是偶發，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頭痛發作變多，而他也開始愈來愈常喝感冒糖漿。他還說：「早餐不吃沒關係，藥水不能不喝，不然全身無力，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後來經過一連串的門診追蹤治療，好說歹說地說服老先生戒掉感冒糖漿，並配合正式的偏頭痛預防療法，6個月之後，他完全離開感冒糖漿，頭痛也減少到每個月都只有陣發性的輕微發作。還記得最後一次門診追蹤，老先生握著我的手，眼角似乎還泛著淚。他說：「我怎麼沒有早點認識你⋯⋯。」
頭痛其實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疾病，只要是發生在頸部以上的疼痛，都可以算是頭痛。研究顯示，只有4％的人一生中沒有經歷過頭痛，所以曾經頭痛的你一點都不奇怪，反而從不頭痛的才是稀有人種。以臨床最常見的偏頭痛為例，全球有10億人有偏頭痛。而國內根據台北榮總的調查，全台15至65歲人口中，患有偏頭痛的人約占總人口的10％，其中女性15%、男生5%，估計全台有200萬人為偏頭痛所苦。
雖然頭痛很常見，但多數病人不會頻繁頭痛。我們要介紹的慢性頭痛，其實臨床上正式的名稱叫做「慢性每日頭痛」(chronic daily headache)，它是一群高頻率發作頭痛疾患的統稱，正式的定義為:「每月發作15天(含)以上，且持續3個月或更久的頭痛。」其中，臨床最常見、占門診慢性頭痛病人最大宗的，就是前述金門老先生的「慢性偏頭痛」(chronic migraine)。
濫用止痛藥是偏頭痛惡化元凶
有很多原因會使偏頭痛變成慢性，在臨床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藥物過度使用」。這裡所謂的「藥物」，指的就是止痛藥。當止痛藥使用不當，一個月使用超過一定的天數，就有可能成癮導致偏頭痛惡化變成慢性。
止痛藥種類不同，會導致頭痛慢性化的風險也不同。一般來說，成癮性比較高的藥物，如嗎啡類、市售各種複方感冒糖漿、感冒膠囊或日本藥妝店販售的止痛藥EVE等，還有專治偏頭痛的急性止痛藥如英明格、麥角胺等，需限制一個月使用天數在10天以內。成癮性比較低的藥物，如普拿疼類或非類固醇消炎藥等，則應限制在15天。
若每個月使用止痛藥的天數大於限制，且持續3個月以上，偏頭痛就有可能從原本的陣發性演變成慢性。可怕的是，這種演變是漸進式的，不知不覺的。當病人反過來發現最近好像吃太多止痛藥時，偏頭痛可能已經明顯惡化。
此外，臨床常常發現，本身有偏頭痛的病人，即使吃止痛藥的原因不是為了頭痛(例如因為關節炎被開立止痛藥治療)，也有相當比例在連續使用止痛藥後，偏頭痛惡化甚至變成慢性偏頭痛。因此，偏頭痛病人連續使用止痛藥，務必監控自己偏頭痛的發作情形是否有改變。
當然，除了藥物過度使用以外，還有其他原因會使偏頭痛從陣發性變成慢性。過去的研究發現：遭遇人生重大的壓力事件、肥胖、失眠、氣喘、合併其他慢性疼痛 (例如慢性下背痛或纖維肌痛症）、或者有精神共病症 (如焦慮、憂鬱等)等等，都是偏頭痛演變成慢性偏頭痛的危險因子。總之，若偏頭痛變嚴重了，別忘了求診瞭解自己惡化的成因，才能及早對症下藥，及早回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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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繁發作衝擊健康與生活品質
很多病人以為偏頭痛不必治療，只要發作時吃止痛藥、睡一個覺就好。的確，如果你的偏頭痛一個月只有發作4天或以下，目前各國的治療指引就建議只需要發作時吃止痛藥即可。然而，當偏頭痛頻繁發作，甚至演變為前述的慢性偏頭痛，就該求診正式治療，因為頻繁的偏頭痛會增加心腦血管病變的風險、共病症的風險以及衝擊個人生活品質。
● 增加中風風險
尤其是有偏頭痛預兆的年輕女性(45歲以下)要特別小心，其中風風險比同年齡的女性還要高。若加上抽菸或服用避孕藥的話，中風風險又會更加提升。研究指出，預兆偏頭痛的女性服用避孕藥，中風危險性增加15至17倍，若同時又抽菸，則中風危險性高達34倍。
● 增加心血管疾病的風險
目前已有許多研究指出偏頭痛同樣會增加心絞痛、心肌梗塞等冠狀動脈疾病的風險。雖然風險性沒有像中風這麼高，但同樣是女性、預兆型的關聯性要特別留意。
● 增加共病症的風險
慢性偏頭痛的病人通常都有一些疼痛相關的共病症，比如慢性筋膜炎、纖維肌痛症、情緒障礙、失眠等等。所以，當偏頭痛變嚴重，也會帶來上述相關的症狀或共病症。
● 衝擊個人生活品質
根據美國華盛頓大學統計公布的全球十大失能疾病排行中，偏頭痛高居第二名，僅次於下背痛。一旦偏頭痛從陣發性惡化為慢性偏頭痛後，對生活品質的衝擊更大，失能的風險更高，且止痛藥過度使用的風險也增加。許多病人不但常常請假，無法正常上學上班，導致社會勞動力的損失，更有研究發現病人的自殺風險明顯提高。因此，我在頭痛門診也會和慢性偏頭痛的病人多聊兩句，了解他們最近的心理狀況，並鼓勵他們積極配合治療。
慢性偏頭痛的關鍵「預防療法」
慢性偏頭痛跟藥物過度使用頭痛，其實有一點難分難捨，因為臨床上我們很難完全區分這兩者。這類型的病人，他頭痛變多時，吃藥也變多；吃藥變多，就有可能成癮，反過來造成頭痛變多。到最後，我們看到的病人就是，頭痛很多天，同時也吃很多天的止痛藥，我們根本分不清楚當初是因為過度服用止痛藥造成頭痛變成慢性，還是頭痛自己變成慢性偏頭痛，才使病人服用這麼多止痛藥。
臨床上要區分這樣的狀況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強迫病人停藥。停藥以後，如果頭痛自己變好，我們就認為是藥物過度使用造成的頭痛變嚴重。但如果停藥以後，頭痛沒有改善，我們就認為是頭痛自己變成慢性偏頭痛，才導致病人服用過多的止痛藥。
不過，上述的作法有點不切實際，因為一般民眾就是不舒服才會吃止痛藥，我們沒有權利要求病人直接停藥來進行診斷。所以我們臨床上遇到這類型的病人，就是直接治本加上治標，治本就是給予預防療法，治標就是給予有效的止痛藥。
臨床常用的預防療法藥物常統稱為「神經穩定劑」，因為它們在連續使用一段時間之後，可以穩定偏頭痛大腦的興奮性，病人也會同步感受到偏頭痛發作變少。
一般我們會建議病人在接受預防療法的同時，每天記錄頭痛日記，這樣有助於客觀評估頭痛的改善狀況。此外，使用預防療法要遵照醫囑規則服藥，一般都從小劑量開始(先讓病人適應)，逐步調整到有效的劑量，服用一段時間後，再逐步減量至完全停用，整個治療過程一般需要3至6個月。遽然停藥或斷藥，頭痛容易復發。若合併有藥物過度使用，則療程可能拉長到6至12個月。
雖然療程需要數月，但用藥早期，病人就可以明顯感受到疼痛減輕、功能進步，只要後續保持耐心並與醫師充份合作，配合頭痛復發時使用有效的急性用藥，告別偏頭痛絕非難事。
4種現象判斷是否藥物成癮
那要怎麼判斷自己已經落入止痛藥成癮的困境呢？如果你有以下4種現象，就要特別小心囉！
1.止痛藥用量越來越大
以前只要一顆就可以止痛，現在要吃2顆，甚至3顆才有感覺。
2.止痛藥有效時間越來越短
使用同樣劑量但止痛的時間不比從前。
3.還沒痛就想先拿來吃
疼痛還沒有發作就預先投藥，代表已經成癮，要特別小心。
4.要特定止痛藥才有效
明明英明格在藥物試驗中是很有效的藥，專治偏頭痛，但你吃了它沒效，反而吃一顆非專一性的普拿疼超有效，這樣就有可能是普拿疼成癮了。
偏頭痛是基因體質與後天環境交互作用所導致的常見疾病，通常20、30 歲開始發作，40、50 歲人生的黃金歲月到達發作高峰，60歲後發作自然減少。由於和基因有關，目前臨床各種治療雖能有效減少頭痛的發作，但無法保證病人這輩子不再發作。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及早就醫評估、配合頭痛日記詳實記錄與正確的藥物治療，絕對有助於避免偏頭痛頻繁發作，甚至演變為會失能的慢性偏頭痛。
最後，提醒大家，用藥前要尋求專業的醫療協助才是正軌，請勿自行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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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_陳韋達
現任衛生福利部基隆醫院副院長、臺北榮總暨國立陽明交通大學醫學院神經內科教授、台灣頭痛學會理事長。
學經歷：國立陽明交通大學醫學士、國立陽明交通大學神經科學研究所博士、國立台灣大學理學院國際企業管理組商學碩士(EMBA)、美國哈佛醫學院暨麻省總醫院生醫影像中心研究員
相關著作：《圖解居家長期照護全書【2017暢銷修訂版】：當家人生病/住院時，需自我照顧或協助照顧的實用生活指南》
本文摘自原水文化《終結慢性疼痛的14堂自救必修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