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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五十四年光通訊路 P.46

回首五十四年光通訊路 P.46

今年以來,星通資訊、聯合光纖陸續上市上櫃,卓越光纖也預計在今年內掛牌,另外早期上市的智邦,以及未來均有上市櫃計畫的榮群電訊及智捷科技,這些眾所矚目的光纖及通訊廠商,幕後推手都是金世添。

這些公司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虧損的時間都很長,但是最後還是熬出頭。忍耐虧損十年,而且打死不退,大概就是金世添這位七十七歲的光通訊老兵最好的寫照。要寫台灣光通訊產業史,絕不能漏掉金世添。

大哥、大老、教父……,用來形容一個人德高望重、極具權威的形容詞有很多,但是,對於十年前就被尊稱為﹁台灣通訊教父﹂的金世添,卻很難只用一個形容詞就說清楚他對台灣光通訊產業的貢獻。

七十七歲,思路依舊清楚,聲音仍然宏亮,這兩年,隨著名下的企業全都上了軌道,金世添終於可以放下心,不再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開始過著「第二次退休」的清閒生活。

第一次退休,是從官方的電信局職位;第二次退休,則是從民間的通訊產業界。能夠有兩次退休經驗的人想必不多,打從二十三歲起就走上通訊路的金世添,五十四年來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講也講不完。

如果廈門大學電機系畢業後,沒有選擇進入電信局,金世添應該會是個老師。回憶起年少時代的往事,金世添驕傲地說:「其實我最想做老師,也曾經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讀大學時就開始兼課的金世添,是最受歡迎的老師,一間只有二十個座位的教室,被旁聽的學生擠得水泄不通,換了三次教室,越換越大間,還是不夠坐。


從幼稚園到大學都教過 進入電信局做苦工


喜歡教書,因為「教書是把事情弄懂最快的方式,除了自己先要懂,也要說到讓別人懂。」一邊念大學,金世添一邊到初中教書,結果學校沒有數學、物理等課程的職缺,校方要他教歷史。念電機系的金世添,只好每天跑到文史科系的圖書館鑽研野史,被投以異樣的眼光,認為他「一定是想追女朋友!」

小學、中學、高中、五專、大學,金世添全都教過,甚至在大陸因為戰亂,流亡到福建的時候,為了賺點生活費餬口,他還到幼稚園裡帶過奶娃娃。大學畢業後,交通部人手短缺,把金世添與一些同學招募入局,並且調到上海去鋪電話管線。鋪著鋪著,隨著蔣介石撤退來台,金世添的通訊路也鋪來了台灣。

電信局的職位分成三種,懂技術的工務、談買賣的業務,以及行政管理職。金世添屬於工務,要到全台灣上山下海挖路、鋪管線、修護。他曾在花蓮的颱風天裡接線路,也在高雄與地下水搏鬥了兩年多,全年無休,只能放農曆年假,他戲稱自己是「做苦工的」。

做了幾年苦工,金世添升任為台北局的線路課長,官位雖小,但是金世添開始做些別人不敢做的事。當時,工程師們要出去工作,無論多遠都是騎著一種老舊的機器推車,金世添想盡辦法爭取來兩輛大卡車,解決大家的交通之苦。

個性不妥協 感念好長官支持

但是新問題來了,卡車司機載工程師到工地後,就無所事事,偶爾工程師們延誤了返回時間,還會被司機責罵。金世添發現狀況後,立刻要求讓工程師們考駕照,自己學會開車,就不用浪費資金在司機身上。被解雇的司機勃然大怒,利用關係一狀告進交通部,金世添飽受威脅和壓力,卻一點也不肯妥協。

在電信局的會議上,這個問題再度被拿出來討論,金世添以一介小課長的身分站出來講話,結果當時的交通部部長孫運璿公正明理,接受了金世添的建議。這件事情之後,剛正不阿的金世添還陸續做了更多得罪人的事情,連國代都曾出面警告他,但是都被好上司給擋了下來。

「我在電信局裡,就是遇到這些好長官幫我說話、掩護,所以雖然常得罪人,卻都沒有出事。」的確,要不是命中有這些貴人相助,沒有任何「後台」的金世添,在官官相護的公家單位恐怕很難生存。直到今天,金世添對幾位長官還是非常感念,像是方賢齊、金耀輝,以及前不久退休的電信局局長陳堯。

從民國三十六年到六十七年,金世添在電信局待了三十一年的時光,官拜電信管理局副局長。原本他並沒有打算退休,但是他敬愛的長官方賢齊即將離職轉任到工研院,他失望地對方賢齊說:「既然你要走,我要在你之前就走,因為我再也不會遇到這麼好的長官」於是,金世添立刻辦了退休。


擔任華新麗華總經理 創立聯合及卓越光纖


退休後的金世添完全沒有閒著。之前因為工作的關係結識了華新麗華董事長焦廷標,在焦廷標的力邀下,金世添進入華新麗華擔任總經理。剛從公家單位進入產業界,金世添心中還沒有萌生「創業」的念頭,他心想,在華新麗華待到六十五歲時,就可以「再次退休」了。

沒想到,這個好好休息的心願,竟然延到七十幾歲才如願。其間金世添所創立的台灣光纖及通訊產業榮景,更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民國七十四年,看到光纖通訊的大趨勢,華新、太電、大同、交銀這些業者聚集起來成立了聯合光纖。但是,國內對光纖的知識如同一張白紙,因此他們看中兼具電信與電纜經驗的金世添,請他代表聯合光纖出國找尋適合的技術指導對象。

當時國際上擁有光纖、光纜技術的只有三個來源:美商康寧、美商 AT & T,以及日本廠商(以 NTT 為首)。 正因為奇貨可居,所以這三者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如果想要合作,他們不出錢,卻要占一半的股權,而且公司賠錢不負責,賺錢則要分一半。


排除眾議不向日本技轉 力邀向亨台回國創業

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金世添希望選擇良率及效率較高的 AT & T,偏偏大股東們想要和日本做生意。「我是經歷過八年抗戰的人,從小就被迫離家幾十哩念書,還要每天躲警報,跑防空洞,我還曾親眼目睹一個小孩在我身旁被日本人炸死!」經歷過這種戰亂,金世添對日本人恨進骨子裡,更痛恨台灣愛向日本買東西的習性, 因此他獨排眾議,和 AT & T 完成光纜部分的技術移轉,被他說服的大股東們,覺得他對專業領域的研究很透徹,也一致推舉他擔任聯合光纖總經理。

之所以只技轉光纜的部分,是因為製作光纖的難度實在太高,所以聯合光纖剛開始還是繼續買外國光纖。金世添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於是開始積極往國外尋找人才,想要自行成立光纖廠。後來被他延攬回國的卓越光纖總經理向亨台,就是金世添最屬意的人選。

向亨台是芝加哥伊利諾州立大學的物理博士, 在 AT & T 工作了十多年,研發能力高強,標準工程師個性,非常謹慎、保守,金世添為了勸他回國,前後花了近四年的時間。向亨台的觀念很清楚,他不想只是回國幫聯合「打工」,而是要創出一個真正擁有自主技術的公司,金世添幫他籌資金、安排廠房,成立了卓越光纖。


卓越虧損十年 金世添支持到底

因此,雖然金世添在卓越只掛名董事,卻是他第一次全心全力的創業之作。卓越做出來的光纖,提供給聯合組裝成光纜,兩家關係密不可分,也一起飽嘗了長期虧損的滋味。因為無論在國內外,對台灣的技術水平都還抱著質疑的態度,其中卓越更是虧損十年之久,但是從頭到尾,不管多少股東氣憤、失望,金世添都充滿信心,絕不放棄。

這種懂得等待的耐性,是金世添特有的「創業天賦」。往後金世添陸續協助創辦的智邦科技、榮群電訊、星通資訊、智捷科技等,無論他居於何種角色、花費多少心力,都因為有他包容、了解的支持,讓這些公司都能慢慢地茁壯。而且眼光獨到、深謀遠慮的金世添,更可以提供正確的經營方向。與金世添共事過的人一提到他,都充滿無盡的感謝。

「我有耐心,因為我知道我做的是未來性的事,而且創業就要有必勝的決心和勇氣。」事實上,金世添還在電信局時,就常常提出很多「未來性」的建議,但是局裡都沒有重視。例如他規畫出台灣十五年後的電話用戶量、分布點,以及需要多少線路中心和維修人員,還建議買下信義路那塊地(現為中華電信總局的位址),做為線路交換中心。


七百元一坪地買下電信總局現址

「那塊地原來是兵工署的地,早期是日本人用來養馬的地方,當時對外界公告要賣,我去看了一下,覺得很不錯,就向內部建議去競標,後來沒有得到採納,那塊地也宣布流標,之後每隔一年我都再建議一次,總共流標了三次,我也三次建議去競標,後來第三次就以底價標下來了。總計是一.二萬坪的地,一坪地只花了七百元。」當時金世添年紀輕輕,但是眼光及能力已深獲長官的賞識。

此外,金世添還幫忙做經濟效益規畫,看如何投資最符合效益。其實,金世添這一生儘管扶持過大大小小的公司,但是,可說是幫了中華電信最多忙。「那時,電信局太有錢,又沒有競爭壓力,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從不負債經營。今天,中華電信遇到這麼多問題,還要去借錢,因為他們一直沒有競爭的觀念!」

愛之深,責之切,與金世添熟識的人都知道,他不只對中華電信有看法,對於國家政局,他更是經常發表不滿的意見。「做通訊需要有大市場,要不然就是國家的支持,像是瑞典的易利信、芬蘭的諾基亞。我們的國內市場太小,國家卻又不支持,陳水扁說要砸一百億元做生物科技,卻沒說要做哪一項,人從哪裡來?」

「國家剛發展時,很多事情要建設,需要的是工程師來解決各種問題。等到開發完成後才是需要律師,為了防止問題發生。所以,台灣由律師當政,走得太快了。」雖然現在金世添生活重心已經不是工作,但是他依舊關心產業動態與國情。不過,他堅決不願從政,再創「第三春」,能夠每年回兩趟美國和家人團聚,才是讓他最快樂的事。


金世添 有人羨有人敬


「金先生是電信局裡最讓人羨慕的一個,也是我認為電信局同事裡,最有成就的人。」

儘管和金世添共事已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但是聊起這位舊日部屬,電信局前局長陳堯還是印象深刻。「他非常有原則、非常積極。他那時候提早退休,我則是一路做到最高的位置,可是呢,他後來做出這麼多事業,我反而很羨慕他」。

而且,雖然金世添提早退休,但是他符合領退休金的資格,到現在還是繼續領著電信局月退俸,還會跟著「調薪」。陳堯幫金世添稍算了一下,說:「現在金先生每個月還可以領到四萬多元。當然,這些對他來說是小錢,但是他真的很厲害,一邊在產業賺進億萬元身家,一邊領退休金領得很痛快。」

在陳堯心目中,自己因為通過高考、特考,所以官階比金世添高,但是論年齡、論後來的發展,陳堯仍然要尊稱金世添一聲「前輩」。

金世添讓人羨慕,也讓人敬重。星通資訊總經理葉茂林,歷經創業來五年的虧損,對金世添的不離不棄也格外刻骨銘心:「通訊產業就像雞在叫,但曙光不知何時將至。我這個總經理每年叫,漸漸地大家都不相信我了,只有金先生知道曙光終要來臨。」

金世添一直都幫忙葉茂林說服想離開的人,他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葉總講的也許太技術了,你們聽不懂,我換個方式和你們說。」可惜,不懂的人怎麼說也沒用。真正像金世添這樣的行家,是在看過葉茂林提出的計畫書後,不到二十分鐘就同意出資,然後願意花五年的時間等待成功。

葉茂林記得,金世添刻意不收下星通的企畫書,因為當時商場黑暗,很多老闆看了提案之後,常常將創意竊為己有。金世添為人的正直,讓葉茂林對他更加敬重。

金世添害怕演講甚於創業

做每個決定,金世添的動作都很迅速,退休、創辦公司、同意出資,眼光總是快、狠、準。不過決定之後,金世添所下的工夫,卻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不談經營公司的種種,光從金世添準備一場演講,就可一窺他追求完美、認真負責的態度。「我最怕答應人家去演講了!問我的祕書就知道,一個鐘頭的演講,我要花一個月的時間準備。」

在這一個月內,金世添先費心擬出大綱,不過這個大綱有可能更換,因為只要一有空檔,他就會不斷思索最完善的演講內容。尤其,金世添仍要為眾多公司奔忙,所以只好利用通勤的時間,在往返台北與新竹的車上,別人睡覺休息,金世添則是努力想演講內容。

現在金世添處於半退休狀態,除了找他演講的人以外,還有許多媒體也想邀他寫專欄,但是他一概婉拒:「寫專欄,至少要持續寫一年以上。如果要寫,我要找出通訊市場的最新趨勢,而且絕不寫別人寫過的。」要金世添再次開口或提筆,也許比找他創辦公司還難。

正因為自己嚴謹的做事風格,金世添非常痛恨草率、隨便的人。今年智邦科技的股東會上,出現一些「職業股東」,拿著公開說明書隨便翻就上發言台「找碴」。結果,金世添滿臉怒意地站出來,嚴厲地說:「你問的是什麼問題,你自己懂嗎?不要隨便拿書起來亂翻亂問,如果你真的覺得智邦這麼差,你可以不要投資!」

那名職業股東一時之間語塞,摸摸鼻子下台。而一起與會的媒體記者,回來談起這件事,都為金世添的魄力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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