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劇裡常會看見子女為了遺產，爭得手足失和、面目猙獰，但現實總是比戲劇更殘酷，而且令人不平。30多年來，阿華雖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爸爸仍將他視如己出，直到過世前仍緊緊握著阿華的手。然而留下的遺囑，卻無法說服親生女兒，一狀告上法院……
「法官大人！您一定要幫我爸爸主持公道！」梨花帶淚指著被告席，一位中年女性在法庭向法官大聲哭訴：「我這個弟弟，其實根本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看我爸爸老了、病了，覬覦他的財產就藉故接近，最後竟然趁我爸爸頭腦不清楚時，強迫他寫了這份假遺囑！」
這位「外人」名叫阿華，在被告席傻了眼，這話怎麼敢這樣說？
30年前阿華來到家裡後，雖然實際上沒有血緣關係，但爸爸還是將他視如己出。姊姊雖然在爸爸住院期間偶爾會來探視，但自從爸爸拒絕先分配遺產，兩人大吵一架後，就再也沒看過姊姊了。回憶起做成遺囑的那天，是阿華第一次，也最後一次看到爸爸哭。
生命最後一夜，父子在病榻回憶從前
那天，吵架後都沒出現過的姊姊忽然拜訪，說是用自己的錢幫爸爸買了很多儲蓄保單要爸爸簽名。爸爸展露了生病後，阿華好久沒看到的笑容。沒想到夾雜在保單中，竟然藏有將房產過戶的文件。爸爸沒說什麼，默默的趁姊姊沒注意時把文件抽出藏在被子裡。姊姊很開心的就回去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空蕩的病房從此只剩下阿華與爸爸，他搖搖頭，示意阿華什麼都不要說。爸爸捏著文件的手微微發抖，而字跡早已被滴落的淚水暈開。
當天半夜爸爸好像睡不著，把睡在一旁的阿華喚起，從他30年前田野邊撿到阿華開始，兩人一邊笑、一邊哭的講起過去種種。從阿華小時候偷東西差點被爸爸打死，講到阿華其實很氣都要用姊姊剩下的東西，最後爸爸握著阿華的雙手，講了一個他幾乎都已經忘記的床邊故事。迷迷糊糊中，阿華頭靠著爸爸的大腿睡去。
清晨，阿華被護理人員急促的聲音叫醒。爸爸半躺著，一手摸著阿華的頭，再也沒有醒過來。醫生說，爸爸走得很急，也不知道為什麼病情會急轉直下。只是爸爸握著阿華的那隻手，就算已經彌留了，也緊緊的都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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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清楚，但受限法律規定愛莫能助
病床的另一側，擺著一份爸爸的遺囑。他把自己的喪事交代完畢，親手寫下「遺產全部留給阿華」幾個大字。
接下來不用說，就是一連串鄉土劇情。淚灑病房的姊姊怪罪阿華都沒有用心照顧爸爸，還強迫爸爸把錢給他，一直以來的信任都白費了。出殯時姊姊哭得比誰都大聲，攔棺、磕頭樣樣都來，但轉過身就是叫阿華把爸爸的遺產交出來。
「爸爸說要給我的，妳沒資格拿。」這輩子第一次忤逆姊姊，爸爸屍骨未寒就在講錢，阿華脾氣再好也動怒了。姊姊一氣之下就告上了法院。
回到法庭上，法官也是明眼人，知道誰才是真正對爸爸好的子女。只是他左看右看爸爸的遺囑，怎麼看都不符合法律規定，就算要幫阿華，拗也沒得拗。嘆了口氣問雙方：「姑且不論遺囑有沒有效，這個分配方式確實也是爸爸的意思，兩邊沒有和解的可能嗎？」姊姊哭著回答：「法官！一個外人來侵吞我們最敬愛爸爸的遺產，我們怎麼能接受？這份遺囑分明就是被強迫的，我們不可能和解！」看來應該是諮詢過律師意見，姊姊也知道那份遺囑絕對不可能有效。
法官沒有理她，把姊姊請了出去，單獨跟阿華說：「這份遺囑是無效的，你也沒有經過爸爸收養，在法律上你們沒有親屬關係，要分到遺產是不可能的。真的沒有辦法和解嗎？」
不符合法律，就不用尊重爸爸的意思嗎？
阿華說：「我不懂法律，爸爸當然也不懂法律。我從小就把他當成爸爸看，他也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那份遺囑真的是爸爸寫的啊！為什麼不行？只要不符合法律，連爸爸的意思都不用尊重嗎？」他繼續說：「因為姊姊的關係，爸爸明明寫了要樹葬，結果還是入塔，為什麼都沒人願意去理會爸爸的意思？」「我跟爸爸真的是父子啊……」說到最後一句時，阿華掉下了眼淚。
他很無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跟著爸爸生活好幾十年，不要說情同父子了，兩人就是實實在在的父子。但最後竟然變成法律上的陌生人？而且爸爸已經說要把財產都留給他了，為什麼法官還是聽不懂？法官無語，看著我，希望我能說些什麼。
看著阿華的眼淚一顆一顆滑落，我真的很希望能像小說、電影裡的律師，神來一筆的把對方統統駁倒。但很不巧的這是現實，不會有汙點證人出現，也不會突然發現關鍵證物。陪著阿華走過被姊姊告侵占、偽造文書，統統讓他安全下莊，但遇到這個無效遺囑，我也只能舉雙手投降。
我很心疼他，也很氣「法律」這件事就是這麼困難。要是法律能更平易近人、法治教育能更普及，阿華就會知道要請法院做個簡單的收養認可，兩人在法律上就成為了毫無疑問的父子，但梗直的阿華，只能不斷的重複著「他真的是我爸爸啊……」這句話。
作者簡介_簡大為
畢業於政大法律系，因為喜歡浣熊，所以在網路以「熊律」自稱。攻讀法律時發現，訴訟永遠都是選擇題，家庭案件尤其如此，家事律師的存在就像是黑暗中微弱的一盞燈，雖然無法即刻照亮當事人的生命，卻可以露出一絲光芒帶他們走出絕望。粉專：律師能不能算便宜一點─簡大為律師。
本文摘自親子天下出版 《那 18 張傳票》
